水体透过玻璃看可见度不足半米,安宁贴在玻璃上想看得清楚一些,突然,一只血红触手翻起巨浪,“咚!”地击在她脸前,带着欲将玻璃震碎的力道。
“干嘛呢干嘛呢!离感染体远点,谁让你们俩不换防护服就进来的。”
巨大水墙旁的隐藏门向两侧打开,一个从头到脚被包裹在白色防护服,带着玻璃头罩的人走出来。
来人是个年纪七十上下的白须老头,显然是这里的科研人员,走路背微驼,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说了多少遍进这儿要换防护服。”老头一把推开执行官,“你就算了,你,过来。”
他向安宁招手示意她过去。
执行官道:“她刚打过阻断针。”
“你从我这儿拿的阻断针我能不知道?打过也得换。”
老头接着道:“别怪我啰嗦,不是谁都像你S……”
执行官淡淡扫他一眼。
“艾…”
老头被他那一眼噎得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硬是转了个弯儿,在防护头罩里的脸险些憋缺氧才顺出来。
“爱死…我是说你爱死就死,人家小姑娘活得好好的,不能不注意点嘛……”
老头把安宁拽离研究室,通过消毒通道返回到入口处,入口右侧有个换衣间,他刷开门将安宁塞了进去。
老头拧开金属柜子,拿出一套崭新防护服,示范穿法后扔给安宁:“穿上吧,套在衣服外面就行。”
“那小子说得倒也没错,阻断针注射后四十八小时内就算你被感染体咬一口都不会被传染,而且实验室玻璃防击打性能很高。”
他说着说着显然是想起来昨晚的意外,肉眼可见的尴尬心虚,“虽然这么说没什么信服力,但你们俩昨晚遇到的感染体暴乱从实验箱逃脱的情况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哈哈哈……”
安宁边套防护服边问:“执行官为什么不需要穿呢?他甚至没打阻断针。”
老头随口道:“他不会被感染。每届最高级别执行官都不会被感染。”
“为什么?”
“嗯…这个嘛…”老头声音突然变小,在防护头罩的玻璃阻隔下安宁没听清。
“您说什么?”
“小姑娘换个问题,就没什么别的想问的?”
安宁回想了一下,她醒来后就潜进塔偷螺丝,阴差阳错地成了执行官的手下,除开书卡馆输入了一点信息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确实有很多疑惑的地方,比如:“塔和最高级别执行官是干什么的?”
老头乐了:“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塔从末世后第二世纪,也就是N2世纪后期开始建立,到N3世纪初期建成,目的是维护秩序保护人类安全,不过现在的塔…”他抬头,竖起食指往上点了点,“不如说是执行上头命令更为准确。”
“执行上头任务的就是执行官,最高级别执行官只有一人,所有下级听他调配,在这座塔里职位最高,权限最高,战力最强。”
安宁正往头罩里塞脑袋,差点闪了脖子。
前两个倒是不出意料,但最后一个……
“战力最强?”
安宁努力去想执行官坐轮椅“唰唰唰”地打架是个什么画面。
想不出来。
虽然和执行官相处不到一天,但他给她的印象绝对和这四个字不沾边。
一是腿疾,安宁虽没亲眼见过他的腿不知伤势如何——他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可以让她亲眼看到的地步,但现在的医疗水平安装义肢已经非常普遍,为什么要使用轮椅?
有两种可能:身体层面腿伤特殊,肢体末端受损严重到无法承担永久性义肢,或者心理层面抗拒,又或两者皆有。
二是要命的咳嗽,他动不动就毫无预兆地咳得石破天惊,脸色苍白,一副病秧子样儿。
也许是安宁的震惊太过明显,老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安宁肩膀:“明天就和他去执行任务了吧,我听他说你会在他身边留一段时间,到时候看看就明白了。”
安宁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
什么叫……“听他说你会在他身边留一段时间”?
安宁与他达成约定是在电梯里,而从进入科研层开始执行官和老头说的话里并不包含这个信息。
也就是说,执行官在之前,很可能在她昏迷时,早在向老头取阻断针时就谋划好了“她会留在他身边工作”。
也就是说——那段对话,从开始到结尾他一直在…
故意引诱她。
安宁沉默了。
多么阴险的人类!
竟然有这么多心眼!
刚进入人类社会就体会到了其中险恶的安宁半个魂儿已经飞天,轻飘飘地问:“……那螺丝呢?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价值两亿的螺丝?”
老头大惊:“什么螺丝值两亿?!你说说看我能不能做出来,发家致富新秘籍啊。”
“……”安宁的声音更加幽幽,“工薪呢?我是说,你们这儿最低月薪是多少?”
“十万联邦币。”
一股悲愤强行将安宁半个怨魂拽了回来,她一把拉开更衣室的门,穿过雾气重重的消毒通道往回走,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步子一定像只愤怒的鸡,手臂像螃蟹挥舞着的钳。
讹人两亿工薪三千,黑心的资本家,万恶的执行官!
脸部红心不跳说得跟真的一样,简直令人发指。
脸不红心不跳的执行官面朝着感染体水墙,静默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水波幽光打在他脸上倒是显得很温顺,听到动静侧过头朝安宁礼貌地笑了笑。
笑得很好看。
但安宁绝不会被他这幅表象骗了。
她得和他好好算清楚账。
“干什么去?正事还没说呢,那小子让我给你介绍感染体。”
老头一把拉住双眼冒火的安宁:“言归正传啊,要是你明天因为没了解清楚感染体习性遇到危险可糟了。”
为方便观察他将实验室的顶灯全部关闭,静默的黑暗中几十上百的实验体水箱里亮起冷淡理性的蓝光,浑浊的溶液被照亮,折射在地面上细碎粼粼。
他薅走安宁,从入口处开始讲起。
“病毒在N1世纪第一次出现,在N2世纪泛滥,N3世纪得到一定程度控制,到现在的N324年已经经历了第一千三百八十七代的迭代演变,每个版本的病毒特性各有不同,但它们的一致目的都是将人类变成繁衍进化的温床,让人类的肉躯变成它们最好的养料。”
入口处的超低温冷冻储存库旁有着一张展示病毒的演变进程的示意图,老头戴上摆放在一旁的厚手套,打开储存库的锁,白雾带着寒气扑面而来,头罩玻璃上瞬间结了几个星星点点的薄冰花。
他捞出一个带着警示标志的双层套管液氮罐,上面的标签写着:
【病毒名:Thanatos-1】
【制作时间:N092/04/23】
【制作者:唐信时(N060—N093)】
“这里面封存着的是N1世纪出现的第一代病毒,类似的样本每代都有留存,就不一一拿出来了。”
老头给安宁展示后便将病毒样本放了回去,锁柜子摘手套,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下一列实验台前。
“我们根据病毒对人体的浸润程度以及播散侵略情况进行了分期,从轻到重分为初期、一期、二期、三期和终期。”
“初期也叫做潜伏期,人体外表如常,除非做血液筛查否则肉眼无法分辨;一期被寄生体表皮呈轻微腐烂状,刺激臭气味,人类意识无影响;二期则彻底腐烂,失去人体形态,部分仍存有意识,清晰程度根据个体情况不同而不同,部分具有攻击性。”
安宁想起方钰的情况,她应当处于被感染的一期。
“初期和一期的感染体不具备病毒传播能力,二期之后,如伤口暴露、空气传播、分泌物接触等等都有被感染的风险。”
他接着道,“三期无意识留存,具有强烈攻击、强腐蚀、强传播性,体型巨大,水墙里装着的就是一只三期感染体;终期……我们暂时没有足够多的数据,无法下定结论。”
“你们昨晚遇到的是即将转变为三期的二期感染体,因处在临界点变得具有腐蚀性。后来工具房里的则是典型的二期。”
安宁点头表示明白,她又好奇地问:“既然三期已经这么可怕了,那您见过终期感染体吗,它长什么样?”
“十年前见过一次。”
“是怎么见到的呢?”
老头向执行官的方向指了指:“他年轻时腿还没残,十**岁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抓来给科研所当样本的。”
执行官的十**岁……
安宁远远地透过水箱看向执行官,他们之间相距很远,几乎在实验室的对角,视线被玻璃水箱遮挡。
他一个人坐着,身影被水流不断扭曲重组,又缓缓归于平静,面对着封禁在三十米高巨大水箱里的狂躁的感染体,背影沉默而寂然。
有一瞬间……她莫名感到悲伤。
突然间她对他所有张牙舞爪的愤然消散了,不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消散,而是一阵风轻轻拂过吹熄了的消散。
算了……她想。
她决定不和他计较了。
她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仿生人。
讲解完,灯重新开了,三人离开实验室。
“感染体数量点清了?”执行官道。
“一个不差,巡逻组都抓回来了。”老头顿了顿,“切片还在送检,昨晚感染体撞破实验箱从通水管道在塔里四处流窜,G1-3巡逻组最先发现,塔内以最快速度进入了戒严状态。”
他摘下头罩,捋了几把乱糟糟的白发,收起玩笑神色,对执行官道,
“不知为何最近感染体总是躁动异常,明天开始的清理行动,别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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