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毕。
陆初奉把方予安送回刑苍殿。
这次他没再盯着方予安洗漱练字睡觉，而是身子一转，径直走出了刑苍殿，来到了原身洞府前不远的一所阁楼里。
他抬头，看见阁楼牌匾上笔走游龙写着三个大字：“文渊楼”。
这便是魔界的图书馆了，听说还是前任魔尊为前任右使，也就是原身建立的，其中搜罗了大量的修真界玉简和人界书册孤本。
前任魔尊为了以示宠爱，甚至还不辞辛苦亲自捧了这巨大的牌匾到原身面前，求着他题下这几个大字。
之后更是将出入的权限只给了原身一人所有。
陆初奉来这里，便是想看看修真界中都是怎么为人洗去灵根的。
他虽有原身的记忆，但记忆却没有多少关于修真界和魔界的常识，想来应该也有原身对这些不太关注的缘故。
文渊楼前没有魔族守护。陆初奉走到门口，将手掌贴到门扉上，门应声而开，里头的烛火感应到有人进入，自动亮起，将阁楼中的一切铺陈到陆初奉面前。
……
与此同时，另外一处简陋洞府里。
踅无正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而脚边还跪着一个双肩微颤，脸白如纸，身形单薄的男子。
那男子轻咬下唇，忍着满心害怕，颤巍巍捧着雪白的纱布到踅无腰腹间，为他小心包扎着伤口。
半晌，包扎完成，男子却仍旧一言不发，垂眸坐跪在小腿上，等着踅无发话。
“好了？”
“好、好了。”
男子像是被踅无骤然开口吓到一般，头颅往下又低了半分，开口轻如蚊声。
下一刻，他的下巴被一只粗糙大手捏住，被人蛮横逼迫着抬起头。
洞府内昏暗的烛火映照在他面容上，更显得那双清澈单纯如小鹿般的眼眸潋滟生辉，将原本普通的面容提升上了好几个档次。
这是一双让人见了就难以忘怀的眼眸。眸底含着秋水，裹着蜜霜，看向人时常让人想到星辰璀璨，又似月光薄凉。
踅无重重捏着他的下巴，苍白的脸颊慢慢染上绯色，男子心中害怕却不敢闪躲，只睁着一双秋水明眸定定看着踅无。
踅无原是极喜欢这双眼睛的，但是看着看着，心下又有些遗憾，总觉得这双眼睛，越来越不像那个人了。
不该是这样子的。
他心下低语，也不知是在指什么。
少顷，他松开捏着那人下巴的手，大脚狠狠踢在那人身上，直把人踢出两丈远，“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男子被踢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杂糅到了一块，四肢都不听从使唤了，痛楚让他面目扭曲，耳畔嘈杂，隐隐只能听到踅无说的那个“滚”字，瞬间心底恐惧攀爬到了顶点。
——在这里没有价值的话，是会……
他再顾不得揉按被踢疼的地方，连忙手脚并用爬到踅无脚边，捏着他的裤腿，压着声音哭泣求饶：“魔将大人、魔将大人，求您放过小的吧！小的还会别的、您要小的做什么都行。求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着嘴巴拉了下去。
踅无高高在上，皱眉看他，只觉得他这一求饶，将眼眸中最后那一分相似都哭没了。
那人何时露出过这般神色呢？
就连深陷牢狱，被人施以酷刑鞭打抽笞，血汗都杂糅到一块，也死死咬牙忍着，不肯吐出半句认罪求饶的话。
踅无一边漫不经心想着，一边把衣裳裹好，伸脚踢了踢桌腿，随手拿起桌上一颗灵果捏碎，赤色的果酱霎时溢满他粗糙的掌心。
他环顾着四周简陋不堪的洞府，又回想起那时破庙之中，怀抱佳人的翩翩公子，俯首低眉间动人的模样。
蓦地，一丝冷笑从他唇角溢泄，他喃喃低语，几不可闻：“寂夜那老不死的，已经护不住你了……很快……是我的……”
*
刑苍殿有踅无安插进去的人。
得知魔尊离了刑苍殿，踅无迅速招人过来问话。
这才知道，那人族乃是他离开魔界那日，魔尊不知从哪儿抱回来的。
魔尊才把人抱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命人收拾出了后殿以供他休息。
也是自从那日起，魔尊便与那人族形影不离，不仅同进同出，就连夜间也要先把人哄睡了，方才会回到自己的寝殿休息。
踅无一边听着，一边控制不住地捏碎了一樽金磷石制成的杯子，碎块却不由指尖漏出，大概是被踅无手中的魔气催化了。
回话的魔族见状，心间不由得一动，踅无大人进阶了？
踅无：“魔尊大人此时何处？”
被他的话拉回思绪，魔族低了低脑颅，回话时更加小心翼翼：“魔尊大人在文渊楼呢。”
“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他？”
“不、不敢，是有人看见的。”担心被怪罪，那魔族被吓得连连摆手，脸色煞白几分。
踅无这才放过他。
他想了想，“那现在，刑苍殿里只有那小子在？”
“是的，踅无大人，您要过去么？”
虽不解踅无大人为何会对一个人族感兴趣，但是念及魔尊对那人的看重，魔族回话时便又增添了几分谨慎小心。
生怕这位大人真的一口答应下来一般。
踅无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鼻中又冷哼了一声，“他是什么人？值得我去看他？”
不过话是这么说……
“改日魔尊大人不在的时候，你把人骗出来。”
地上跪着的魔族身子剧烈一颤，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踅无斜睨他一眼，浑身写满了“劳资不痛快”几个字，他嘴角一咧，笑容恣意，“你多说些魔界的事情，引他好奇，让他自己跑出来不就行了吗？”
“这、这……”可那魔族还是游移不定。
“你就找个人在他耳边随便引诱几句，他出不出来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这点都不会？蠢死了！”踅无不耐烦地站起来踢了他一脚。
魔族一想，这也是个办法，于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那小的先回去了。”
踅无一挥手：“赶紧滚！”
他还得好好想想，到时候用什么办法能把魔尊暂时骗离刑苍殿。
*
回到陆初奉这头，他已经在文渊楼看了一夜书。
身体倒也不累，就是精神有些疲乏。
想到这个时间点，方予安应该差不多醒了，陆初奉只能遗憾把手中的孤本放下，转而收拾起另外一边几十枚玉简，打算趁着闲暇时间继续看。
回到刑苍殿。
陆初奉跨入门槛时，忽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门外圆柱旁的一个不起眼的魔族。
那魔族身着黑袍，面孔隐于帽檐之下，影影绰绰，突兀中夹杂着几分熟悉之感。
似是感应到陆初奉的打量，那魔族身形微微晃动两下，最后重新站定，低头不语。
陆初奉对他招了招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这话一出，周围守护的魔族霎时警觉，飞快亮出称手的魔器，齐刷刷指向被魔尊大人点名的那个魔族。
然没有魔尊大人下令，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于是只能目光炯炯盯着那人，生怕他突然暴起。
陆初奉把腿从门内收回，双手背于身后，看向那人时，眉眼不如平时那般冷冽。
他开口，语气宛如叹息，“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魔族们：……？
他们手中的魔器顿了顿，心中划过犹豫，魔尊认识的？
“果然瞒不过你。”下一瞬，那个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黑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黑袍底下伸出一双纤长白皙的手，缓缓拿下帽檐。
随着帽檐滑落，一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俊脸便露了出来。
远山眉，瑞凤眼，鼻梁高挺，唇似饮血，一头白发散漫地披散在两肩，垂于腰际。
他缓缓抬眸，眼底波光缱绻，嘴角隐约可见两个小小的梨涡：“我更没想到，你居然成了新任魔尊。”
话音刚落，周遭魔族已经傻了眼，他们连忙把魔器收起，跪倒在地：“见过左使大人！”
左使，墨曜。
陆初奉在原身的记忆中见过此人，也知道两人之间关系挺好。
墨曜大概是唯一一个，魔界中能被原身称为朋友的人。
这叫陆初奉心底有些紧张，担心会被他辨认出来自己不是原身。
“何时到的？”
“昨夜。”
“怎么不回去休息？”
“这不是想见见你吗？”
……
两人有来有回，话间并不见多少熟稔。
陆初奉心里怀着忐忑，坚持走原身人设，倒也没让墨曜察觉出几分异常来。
不多时，墨曜忽的冲他弯了弯眉眼：“不请我进去说？”
“还是……里面藏了什么人？”
陆初奉：……
他转念想了想，知道殿内有人这事是隐瞒不过墨曜的，于是对着殿内伸了伸手，“进来吧。”
周围的魔族，早在两人说话之时就退得差不多了。
墨曜脱下披在身上的黑袍，交予身后侍奉他的人手里，语气淡然：“你先回去。”
“是。”那人躬了躬身子，什么也没问。
……
刑苍殿中早已按照陆初奉的习惯备好了热茶。
墨曜方才一坐下，茶盏都未端起，就见着眼前魔尊步伐匆匆，不带停歇，“我晚点跟你说话。”径直往后殿去了。
墨曜蹙着眉冷下脸，也不去端那茶盏了，两条长腿一迈，直接来到陆初奉身后：“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个什么样的小妖精？”
……
今晚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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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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