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玫瑰花,却值得他那么上心么。
颜鹤知咬咬牙,取花的周然和记忆里的那个周然,怎么也合不到一起。
“朋友……算不上。”颜鹤知轻声说了一句,花店老板没有听清,“嗯?”了一声,不过颜鹤知不打算说第二遍,而是取了刚包好的鲜□□直离开了花店。
颜鹤知将包好的鲜花轻轻地放在副驾驶,然后驱车来到了一片公墓,那里葬着他的母亲。
十五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林暮死于肝癌晚期。原本天真活泼的少年遭遇这样的变故,一夜之间变了样。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冷淡,变得难以捉摸,变得心狠手辣。
这时候,他的父亲找到了他。没错,就是那个他恨到死的人,是他造就了这一切,是他当初抛弃了他们,让他的母亲伤透了心,是他对母子俩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让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含恨而终。
“鹤知,答应妈妈,和你爸爸回去……”
“不要!我不要!他不是我爸爸!那个畜生他不是我爸爸……”年少的颜鹤知趴在母亲的病床边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听话,妈妈这一辈子没什么太大的愿望,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你是我唯一的牵挂,你要答应妈妈,好好活下去,这样,妈妈也能安心闭眼了……”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林暮爱怜地抚摸着颜鹤知的头,“你要替妈妈好好看遍这个世界,妈妈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呢,妈妈说过带你去海边,食言了,妈妈说带你去爬山,也没有实现,鹤知,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不怪妈妈……我不怪妈妈……”颜鹤知哽咽着,抓住母亲吃力抬起来的那只手。
“我只想要妈妈活下来……”
“傻孩子……”面色苍白的林暮笑了笑,“生死之事不强求,不强求……”
也求不得。
“妈妈一直体弱多病,是鹤知陪在妈妈身边,才又苟活了这么多年,鹤知是妈妈的小福星呀,所以我走后鹤知更要好好的,我又活了这么久,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剩下的路要鹤知自己走,妈妈对不住鹤知。”
林暮的声音沙哑,却像一根根针般,全都扎在少年那颗柔软的心上。
“啊对了,鹤知,我和你爸爸打过电话了,我说你没有去过游乐园,让他抽时间带你去一次……”
“我不去……”
那是一个星期以前的深夜,那时候颜鹤知已经熟睡,躺在病房的母亲,犹豫着拨通了颜鹤知父亲的电话。
“颜巍,是我,林暮。”林暮声音轻轻的,哑哑的。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等你把鹤知带回去后,可以抽时间带他去一次游乐园么,他以前从来没去过。”
“呵,”电话那头正在看文件的颜巍嗤笑一声,“我开的公司可不管游乐园。”
“颜巍,鹤知他还只是个孩子,你这个做父亲的陪过他没有,他从小到大你关心过没有,他成长的过程你问过没有,你的所作所为,还有资格做他的父亲吗?”林暮的声音染上了冰冷,“你以为我死后他就能任由你摆布了吗。”
“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个,那我要告诉你,你已经耽误了我宝贵的两分钟。”颜巍声音没什么起伏,紧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林暮紧握着手机的手最后还是脱了力。
后来处理好林暮的后事,颜巍还是带着颜鹤知去了一趟游乐园。只是少年全程一言不发,跟在那个男人、他的父亲身后,沉默着,低着头,红着眼眶。
他告诉自己不能反抗,他还过于幼小,没什么力量,还必须依靠面前的男人,才能推翻他。
当时颜巍见颜鹤知一直不说话,便也学着其他家长那样笨拙地挤到人群里去买小孩子爱吃的棉花糖和冰淇淋。
他没怎么带过颜鹤知,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如果是林暮带孩子来,一定知道鹤知喜欢吃甜的,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那些可爱的,柔软的,可以把脸埋进去的玩偶。
传闻里冷淡无情的颜总,少年时也是个纯净稚嫩的孩子。
他让颜鹤知在长椅上等着他,他去给他买吃的。颜鹤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着如果带他来的是妈妈,那该有多好。
颜巍把棉花糖塞进颜鹤知手里就接到了电话,少年低着头伸出舌头舔了口棉花糖,甜丝丝的黏黏的感觉又叫他模糊了双眼。
似乎是公司那边出事了,颜巍只撂下一句“乖乖在这待着等我回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只剩下在椅子上坐着的一个吃了一口棉花糖的颜鹤知。
颜巍曾提过要给林暮迁墓,被颜鹤知拒绝了。他说母亲睡得很沉,睡得很好,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她,她生前已经够累了,从来没有好好睡过觉。
颜鹤知把从花店带来的花束弯腰放在林暮墓前。
然后他站起身,也不说什么,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阵轻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他其实有好多话像对林暮说,他想说,我有出息了;他想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他想说,妈妈,我想你了。
但是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已经成为颜巍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商业精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本千疮百孔的心早已变得冷硬,已经没什么能伤到他,以至于当初和周然分手,他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晚上,喝了很多的酒。
第二天照常板着张冷脸去公司。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最疼爱他的人已经离开他十五年,内心的柔软在十五年里被一点点蚕食,最后被冰冷的硬壳取代。
还有周然……那个他说要爱一辈子的周然……那个唯一愿意亲近他对他好的人,也被自己亲手推开了。
两年不见他过得很好,本该开心的,本该放心的,可是脑海里一直浮现他双手捧起玫瑰花那小心又幸福的模样,那是他所没见过的周然,那是不属于他的周然,那是他触不到的周然。
越是强大的人越要习惯孤身一人。
颜鹤知捏捏眉心,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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