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宇抬起头,看见一朵嫣红似血的玫瑰穿过了如美杜莎蛇发般的干枯荆棘一直垂落到自己眼前。
那是第一次异变刚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在不久前,为了赶走领航员,以及反制他那些恼人同事们的监视与干预,金发的教授曾在大审判官一道令下后便化作灾难规格的肉瘤怪物,其就犹如移动的暴食化身般席卷、吞噬着所经的一切,最后却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而在204教室内陷入了失能状态,连同整场异变也一起遭到停滞与冻结。
逃出生天后不久,丽莉很快便下定了决心去寻找田博简,在她身侧的摩卡则是选择一言不发地默默离开。曾以智慧打赢不可战胜敌人的四人小队就这么一下子自行瓦解,只剩下林柏宇和那位一身白裙的NPC少女留在原地,共同体味着重见天日的喜悦。
林柏宇坐在石阶之间,望着蜗牛从青苔上伸出触须。一砖一石所铺就累成的小花园,用来示人的那层切面上均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湿汽,将其染为了深色,是在自己的不经意间下了场雨吗?还是源自于远山之间群雾的手笔?
另旁,一袭白裙的少女趁其不意从花圃里捧起了一团园艺,如小鸟似地保持平衡于石砖围栏之顶行走,直到来到他的头顶,才轻拈起裙底、悄悄蹲下身去,令那衰败朽坏的花团锦簇恍若祝福与庆贺的彩带般一齐垂下。
少年抬起头,只看见一朵嫣红似血的玫瑰穿过了如美杜莎蛇发般的干枯荆棘一直垂落到自己眼前。
一串血珠沿着深褐色的带刺茎脉滑落,像是少女白皙的手中额外提了一条赤色的宝石项链。
林柏宇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稍稍直起点腰,有点疑惑是不是看花了眼。
但逐渐的,他那叫汗水模糊了的余光里又慢慢显现出来一片小小的蓝色。少女含着笑,从上到下望着他,阳光被她耀眼的裙摆反射,又在她的碧蓝色瞳眸里波光粼粼,每一个细小的闪耀都在复密的荆条之间来回横跳,似是被刺痛了彼此赤着的双脚。
林柏宇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再睁开眼时,那朵玫瑰已然落到了他的胸前,此刻他才终于愿意相信这并不是一场幻觉。
遗落在历史长河里的遥远纷争与褪色故事,胸口的黑暗冲动,受诅咒的命运,血染的地窖,夸张的影集。犹如荒诞不经的古典戏剧,荆棘丛生的探求本我之路,机械降神般的结局后只剩虚无。
疯狂地沉浸于自我陶醉,用妄想压倒着愧疚与负罪,在黑暗中求索自认为得到了解脱,却不料那所谓的“救赎”其实才是最有力的毁灭,让整个世界都褪色成荒芜。
“……哈。”林柏宇双手捧起玫瑰,望向荆棘对边的脸上也渐渐地浮现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如果实般充盈。
就像男孩心里有个纯真无暇的白裙少女,女孩的胸口其实也住着个鲁莽直率的白衣少年。
……正确答案,总是那么的简单,却又那么的出人意料……不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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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裙的少女,黑裙的少女,她们在创生之初便与你互为一体。毕竟在炼金术概念中,白、黑、红也亦是【同一种物质】处在不同阶段时的不同存在状态。而大审判官又是使用你的记忆创造了这整个审判庭世界,于是从概念上,你本人便也具有了与贤者之石‘一生万物’属性所相对应的些许特质,这才分裂出来两个关键NPC来分别作为你的白与黑,她们既是变数,也是对受考验者们的提示。”
教堂的屋顶上,符泽川手持血斧,一步一步地逼近着离坠落只有数厘之遥的江兰。粘稠的热风同时擦过两人的脸颊,边狱中,如气泡般上浮的黑色液体一刻也不肯停地被从土地中榨出,向着上方聚拢,共同组成着那片紫罗兰色、橘色、粉黛色相互交织的混沌天顶。
“受到领航员的贿赂,你在一开始本是站到联合会方的协助者,可就在那之后不久,你却因为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彻底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立场。”
符泽川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又有无奈:“林柏宇陪伴那位白裙少女走了夜路。只是因为这个,你便愿意与整个联合会为敌。”
“是她将那份感情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你,从而影响到了你,也正是因为她是最纯洁无瑕的白,对你这个早经污染的红来说才更具破坏力。你不想让林柏宇死去,所以我活了下来,而这也能够解释异变的发生以及神使的降临:”
“是作为代行者的你向大审判官透露了联合会的干涉,祂这才会尤其动怒地令后来一切发生。”
“作为曾倒戈过一次的代行者,我猜那黑铁与玫瑰之神应该也不会给你什么好果子吃,但你看上去自有底气,所以我猜测你正准备独自开辟一条既不属于联合会也不属于大审判官的道路出来。说实在话,以凡人之身反抗神明,我还挺佩服你的。”
“但我仍不打算和你合作,江兰。”符泽川将斧身向旁边一挥,甩干净上面的血,“因为那一直被我所忽视了的一点,曾一直被你当作是直指我要害的利剑——”
“——存在于审判庭中的,针对其中每一位受考验者的【赐罪】,或者说,【腐化】。那是比死亡条件,比恐惧症状还要无形之物,甚至就连你也曾一度着了它的魔,意志与思考全部遭到了扭曲。”
为什么在鸡尾酒派对上江兰要主动指出林柏宇似有所言?答案是为了掩饰——当两种相似事物共同浮出水面时,只要揭晓了一个,人们便很难再去在意另一个了。她其实是想借恐惧症状去掩饰赐罪为人们所带去的影响。
任芮欢带着小A去勇闯高塔,真的只是一个“丧失关注恐惧症”就能解释得了的吗?事实上自受考验者们进入审判庭以来,反常的地方就远比人们所注意到的还多得多,只是,它们大多都借助“人性”这道外皮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林柏宇那比坐电梯还要更快变得糟糕的精神状态。
——仅因为一件小事就选择背叛联合会的江兰。
——被噩梦缠身,起初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不断临摹当时场景,反复不断揭开伤疤的葛洛丽娅。
——转瞬间就变得勇敢的丽莉,或者称她的本名,石榴。
——方杉的变节,以及看似精明且分明更加偏向于中立的董耘,却一直在暗中计划一场谋杀,更别提他最后竟还发了疯似地突然找上门来邀请符泽川一起当共犯。
——就算是身负重伤与受人指责,秦天璇似乎也没有非要杀害任芮欢不可的理由吧?
——孙乾丞,这位一开始不善言辞的戏法师,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健谈了?
……当然最后还得算上他自己:符泽川,为什么每往后过一天,他对于理性的把控能力就会愈加的松懈一度?为什么,当江兰提出要使用建造教堂的技能时,他那么轻易地就表示了同意??
答案很简单,当纵观上述事例以后你便能够找到一个共同点:当事人在变故发生那一刻时所产生的情绪全部遭到了放大。
——这就是【赐罪:暴食】的效果:让受考验者们的自制力受到大幅程度的下降,使之更容易受某个极端念头的指示而做出举动。
【人们常说,克制是最好的美德。这是因为肖想只有放在践行之前,才会显得格外充满诱惑。】
符泽川本来早就该想到的:格拉特尼.威廉姆斯,这紫檀女校建校者的名字本身就大有来头。
格拉特尼是暴食的音译,而威廉姆斯则是塞勒姆魔女审判的开端,那位名叫阿比盖尔.威廉姆斯的少女的姓氏。
这便是考验的根源,以七宗罪作为嵌套模板,夸大并重现人性中的藏污纳垢之处,而受考验者们所需做的,即是要攻克以及抚平人类所与生俱来的种种业力。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符泽川。”一块碎瓦从江兰的脚下滑落,坠下了房顶。她已经彻底的退无可退了。
“从你来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都一致地不看好你,无论是他的承诺,还是后来你令奇迹显灵,我们分明把毕生所学都献给了新世界,凭什么要被你一个陌生人身上未知技术的光辉所掩盖过去?”
“这一切明明都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替贾利洛实现了他的愿望……”
“诚然……事情就是如此发生了,无论我们有再多腹诽,那最后的结果也如铁证,只有你一个人成功了……”
“……只有你成功了,符泽川,只有你……”
“我说过了。”符泽川的手掌如铁钳,掐起江兰的脖子令她整个人彻底凌空,“我已经玩够你的游戏了,江兰。”
他应言松手,那金发女郎便向着身后所直直坠去,她阖上双眼,身体就像是雨水打落在池塘里,很快与边狱相融为了一体。
划桨人亦可自渡冥河。
至于失去了向导的但丁,属于她的只会有永久地迷失于地狱这一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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