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木屋的庇护,头顶那灾难般的景象便彻底从窗外的景色演变成为所能被切身体会到的真实地狱。远处的群山与低矮的云层皆被黑幕隔离在外,紫檀女校像是沉溺在鱼缸底部的布景,压抑、绝望如水一样地将一切包裹,空气已经具备了额外的重量,所有事物都在往更深处浸没。
“真是古怪……”摩卡打响指叫落在肩头的白化乌鸦退去,符泽川依然可以从对方话语中感觉到她坚定的意志,但此刻,那股意志却明显被阴影所覆盖着。
“我没有让奶泡靠近那团逐渐积聚成型的威胁本身。但仅在女校中的所见就已经足够反常了。”银发少女神色愈渐紧绷,像是有一条无形的手臂正不断擦除、抹黑着她原本对未来的预期。
“学生NPC看起来都很慌乱。四散逃窜。溃不成军。完全不像即将迎来贤者之石炼成与绯红女爵降临时所该有的模样……”
旧校舍墙壁的豁口就在眼前,人们担忧惊动潜在的怪物,于是接下来纷纷默契的不再多言,只在心底做出着相应的揣测。
趁此期间,符泽川把手头的小袋子解开,胡乱往嘴塞了两口里面存放的饼干,就着少许水送进了胃里,他还没吃今天的早饭,至少这样可以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一点能量。
回到位处黑幕正中的新校舍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四人的脚步也幸运地并未惊动出更多危险。一路前行,潮湿腐朽与香料弥漫的味道始终贯彻着,可逐渐的,风也还是将废墟的气息从不远处灌入,终于,让那股混合了血腥与尸臭的死亡无处蔽及、原形毕露。
“轰——”
比肉瘤怪物的蠕动所更加恶心、可怖的声音在耳朵边回响。那是千万道骨骼及血肉破裂后重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噼啪爆响,比皮肤更柔软,比脂肪更稠腻,比肌肉更坚韧,比骨头更圆润。
呲喇呲喇。越向前,那声音就越清楚,犹如春笋破土般,生机盎然的,朝气蓬勃的,生龙活虎的。呲喇呲喇呲喇。血肉正永无止尽地增长着、增生着、增殖着。
“——呼。”随着一道不知到底来自于谁的沉重吐息,符泽川的目光也无可避免地撞在了面前那片庞然大物上:
臃肿肥硕的身躯的确严重拖慢了它的移动,但相应的,也予其以碾碎所经一切的资本,路上的墙体和树木都无法阻挡它,它就像是一道纯粹由血肉所筑的高墙凭空升起,巨大的触肢武装着角质层一般令人作呕的黄褐色硬皮,犹如海洋生物的腕足,犹如贵族少女华丽的裙摆拖尾。
那就是绯红女爵,或者说,就连这也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呲喇呲喇呲喇。鲜嫩的,新生的,浅粉色的柔软肢体从女爵的体内钻出,一开始只是一个肉芽,但很开的便流淌出大量的鲜血和粘液,从那些肉与肉之间布满着的褶皱与裂缝中,人体的手脚与头颅,正混合着那些已然叫不出名字了的部位,因尚未被黏连融合在一起而纷纷垂下。
嘀嗒嘀嗒。像是伤口结痂前会流出的黄色体|液般,被腐蚀掉皮肤、几乎已暴露出白骨来的人体组织也随成长所分泌出的混浊液体而滴落,粘到地面上,嘶啦嘶啦地冒起了白烟。
那其中,手指,脚趾,均像是神经尚存完好之处般,正漫无目的地于空气中挠抓撕扯抽搐着。
面对此情此景,符泽川顿时就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占据着他,犹如被铁锤击中了胸膛,分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可却依然矛盾地、难以控制地想要尖叫出声。
“现在可还没到能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
二十二号抓住符泽川的一只手,试图将他从那片半凝固的沼泽之中生拽脱身。
“……呃!”就连摩卡也在痛苦地扶着额,另一旁,甘辛正把话喊地声嘶力竭:
“把视线移开!!就算感到无法忽视其中的任何细节,你们也得竭尽全力把注意力给我挪走!!”
……是啊,应他所言,就把恐惧留给以后的噩梦吧。被沼泽吞噬了双腿的符泽川抓紧那唯一的稻草,奋力地扭动身体,借力从中挣脱。
反正在喝下魔药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噩梦对我来讲,也不过只是一种稀松平淡的日常罢了……!
“砰——!!”女爵的触肢击破了校舍的外墙,探入其中,一道猛烈地横扫而过。
几乎是它发起破坏的同时,方糖,那匹瘦骨嶙峋的白狼也从摩卡的身前伴随玫瑰花瓣升起所出现,为守护主人而俯下前身,发出了呜呜的低沉咆哮。
但那道攻击所瞄准着的对象却似乎并非受考验者,走廊的另一边上传来NPC们的哭嚎与悲鸣。嘶簌嘶簌。沾满鲜血的触肢外表皮上又探生出一个连一个塔状的凸起,并开始向外分泌酸臭的消化液,将NPC的尸块分解、纳入其身体的组成部分。
“卧槽!它正在吸收NPC以获取能量!这种情况你之前有见过吗?!”刚从理智惩罚中缓回神来的符泽川转过身向摩卡问道,手上则是抽出了那把小手枪,为其打开保险,并迅速上了膛。
“如果非要问的话。那我只能说。这座审判庭内的一切其实都超乎了我的想象。”摩卡本人也是不遑多让地取出制服铳来,手指搭在扳机上边跑边准备随时向危险开火。
“无论是涉及到三位神祇。还是最终BOSS这简直拥有理性一样的行为模式。我在之前的经历里可都从来没有遇上过!!”
“他们是在哪儿昏迷了来着?我们现在又该往哪个方向走??”符泽川接着问。
摩卡随之喊出一间宿舍的门牌号来作为回应,“上楼!!就是现在,上楼!!”
“砰——!!”又是一道触肢的突然袭击,其正好穿透了人们面前的楼梯,却好像卡在了中间暂时不得动弹。
“该死——!!”摩卡叫骂道,赶忙命令方糖跟自己一起跃过那条遍布着粘液的巨大触须。
而像是由此而感应到周围尚有活物存在一般,之前那些塔状的凸起也一连串地伴随着不悦的水声从触肢之上徐徐升起。
咔嚓咔嚓。是符泽川眼花了吗?那些消化腺上居然还像人嘴一样长了一整圈的板状牙齿?!而且现在还像即将吃到美食一样正在不断地发出咬合与咀嚼?!!
“怪物!滚回你该去的地方!!”甘辛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吐出一句咒骂,然后双手握紧卸胎棒狠狠地朝消化腺上打去,一下子就打飞了无数颗黄色的、布满牙垢的牙齿。
“唯独你的这句话我打算举双手双脚赞成!!”连开枪的功夫都省了,符泽川直接抡起脚就往消化腺上踢去,把其中一个给踹得那叫个落花流水、涎液四溅。
“嘿,符泽川!”早先一步跳到触须对面的二十二号再一次地对他伸出援手。
“我有个提议!”青年笑着建议说,那面容耀眼得像是一阵盛夏,瞳眸中的湖泊也因此而微漾,“不如我们牵紧彼此的手吧?这样不就再也不会迷路啦?”
“啊?”符泽川一时心生迷惑,但就在接下来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他便如青年所指示那般一把抓住了他所递来的手。
管他的呢!反正此时此刻他就是愿意无条件地信任对方!!
在青年的助力下,符泽川一跃而上,轻松越过了楼梯间的裂痕与身下牙关怒叩、咔嚓作响的数张血盆大口。
咕噜咕噜呲喇呲喇。就在这条二楼走廊的不远处,连那些唤作“恶意”的肉瘤怪物们此时也正遭到着女爵的狩猎。粉色的,蜡油色的,肉的,角质层的,咧开成一道裂口的嘴巴,消化腺上的嘴巴,再然后就只剩舌头,牙齿,舌头,牙齿……
肉与肉互相纠缠、粘接着,黏液的那股胃酸恶臭洋溢在整条走廊,四下里到处都是咀嚼与吞咽的声音在此消彼长,数不清的好几张小嘴巴正啃咬、侵食着那有着更大嘴巴的肉瘤怪物,“恶意”那些已经被吃空了的部分上只是徒劳地在往外不停吐冒粉色泡泡。
细密的肉丝粘在地板上,其中一只肉瘤怪物还试图逃跑,却在消化腺的数秒围攻过后,就连伸出的那条触肢也被即刻切断,整条的脱落在地,顿时发出了生肉摔在砧板上的闷沉声响。
“呕……”虽然符泽川一直在克制自己别去回想刚才的所见,但在如此“触景生情”后依然还是忍不住不断忆起来绯红女爵的裙下风光,并难以抑制地感到胃液翻搅。
继续上楼,随着校舍外女爵的不断掠食,就连窗户也被巨大冲击的余震所击碎了大半,遍地都是碎玻璃碴子。但由于需要集中注意力在那随时有可能袭来的攻击上,人们彼时也就完全没有闲工夫能去关注脚底的路况了。
“关于那个,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备用计划吗?!”终于来到了寝室门前,符泽川在最后对摩卡和甘辛问道。
“还备用计划?我们甚至连真正的计划本身都被破坏了不止一两次了,置于备用计划就更是只剩下见机行事了!!”甘辛回答。
摩卡的手抓在门把手上:“尽管女爵移动缓慢且仍专注在捕食上。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依旧远远算不上充裕。”
“无论接下来怎么样。我们都得尽快!”
银发少女拉开门扉,位于其后的却并非人们想象中的房间。
一扇布满油彩,一扇镶有垃圾,一扇绘着东方龙,一扇挂满星星。
四扇门居然同时出现在了额外延伸出来的纯白走廊尽头。
江兰的教堂可以同时容纳三人,但现在可不是能悠哉悠哉组团互助的时刻。
四人相视一眼,摩卡和甘辛二话没说,分别走进了其中的两扇。
“嘿,我们……待会儿见?”符泽川一步步地分开与青年牵连在一起的双手,从手心,到指节,最后到指尖。
二十二号企图将它抓紧,更试图让他留下,可不待一句回答,符泽川就已经带着甘辛留给他的道具,整个人迈进了属于秦天璇的那扇门里。青年向前抓去的手里只有空气与属于另个人的余温。
是啊,符泽川才不会把最难搞的那一扇留给他去解决。但其实……
青年搭在门把上的手犹豫了多时,突然像是触电了般颓然收回。
形势也好,仁义也罢,但单论这出现在面前的四扇大门——他其实是哪一扇都不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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