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赢怔怔看他,内心忽然放松了许多。
杨如晤一如既往薄情寡义,说话冷心冷肺,即便得知他病情,也并未将他当做某种异类来小心翼翼地对待,而宣赢恰好所需要的也是这种类似于不闻不问的态度。
因为他受够了异样的目光,更不想面对看似关切实际猎奇的大众心理。
“你眼镜怎么换了?”
宣赢刚出口,杨如晤诧异地轻笑一声,还未开口解释,手机响了起来。
“早晨助理送来的。”杨如晤回答完,转身接起电话,“叔母。”
宣赢即刻绷直了背脊,随即想到了那场真实发生过的梦境,不由得回想当年,只觉得自己无知又可笑。
十多岁的孩子,真把姑妈的暗示当做了圣旨,以为早早承担起男人的角色,就能护好一家,也真把别人的嘲讽当做了赞赏,于是更加蛮横猖狂。
原本成绩优良乖巧腼腆的宣勤在他的衬托下更加讨人喜欢,宣赢更不知,赵林雁何时把心中最爱的宝贝换成了宣勤。
没有人知道,在赵林雁走后的那段时间里,宣赢经常会去那个路口徘徊,期盼着给他承诺的母亲能早早来接他,偶尔院门响起,他便飞跑出去,想象着赵林雁拎着一颗西瓜,笑吟吟地说,宣赢妈妈来接你了。
当支撑的信念破碎之时,那些故作的坚强与猖狂统统反噬回来,从那一刻宣赢被困在某个鲜血淋漓的深夜,自此他学会了在痛苦里寻找微弱的快乐。
这种痛苦已然被杨如晤得知,但无论如何,宣赢不想让赵林雁得知,更不想让赵林雁的那份愧疚掺杂会将他看轻的怜悯。
宣赢抿了下唇,伸手拽了下杨如晤的衣袖,杨如晤回头看过来,窥见宣赢内心活动,没忍住抬了下唇角。
“宣赢还在睡,”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杨如晤看着他,对电话那边解释,“人之常情,我理解,先让他在这边住几天。”
宣赢动了动唇,暗骂杨如晤一句,杨如晤眼风一扫,竖起食指冲他嘘了一声。
“好,您放心,此勤怎么样?”杨如晤依然盯着宣赢,“没事就行。”
通话中寥寥几句,杨如晤给双方交代清楚了各自的现状,一来保护了宣赢**,二来也有意在贺家那边帮忙遮掩了宣赢的状态。
挂断电话,杨如晤坐到床边问:“还满意吗?”
宣赢嗤笑一声,竟说:“杨如晤,你全家都知道你喜欢男人,你就跟赵林雁声称把她儿子带进了自己家里,我清白还要不要了?”
杨如晤沉吟几秒,似是为他认真考虑:“那我跟叔母说你在医院?让她带上东西瞧瞧你来?”
宣赢语塞。
安静没几秒,杨如晤好心提醒:“叔父跟叔母我瞒下了,但你的沈休哥哥我可不敢瞒。”
话音刚落,病房门轻响几下,进来一位非常眼熟的医生。
阮扬背着手,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走进看了看输液瓶,亲手给宣赢拔下了针头,同时告知宣赢:“沈总一个小时左后到。”
他说完没在进行其他诊疗,宣赢心里一截一截地凉,在他即将离开病房之际,大声喊了一声:“阮扬!”
阮扬回头,用堪比杨如晤冷漠的语气说:“住院吧你。”
“阮扬!”
身为医生需要时刻保持理智与清醒,尤其对待如宣赢一般敏感的病人,阮扬只需要针对病情下诊断意见,绝不可以与病人共情。
阮扬未做回应。
宣赢看着紧闭的病房门,用了很久也无法接受自己短时间内可能无法离开的事实。
焦虑不安的情绪很明显地浮现在脸上,下床时脚下彷佛踩了棉花似的发软,眼看着就要摔倒,杨如晤跨步到跟前,一把托住了宣赢的手臂。
二人一对视,宣赢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去你家,带我去你家。”
杨如晤许久未应,在宣赢频频催促下,他玩笑问道:“不怕我毁你清白了?”
宣赢哪里还有心思跟人打嘴仗:“不怕了不怕了,收拾东西,我保证不闹了。”
他浑身充斥着惴惴不安,从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行为里映射出宣赢真实的一面,杨如晤抓住他的手腕,禁止他擅自换下病服。
“医生说了,你需要住院。”
宣赢突然就爆发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不住!你怎么也听阮扬的,他就是庸医!”
杨如晤还未应声,病房门哐地一响,紧接着一个严厉的男声响在身后。
“庸医?”
房间内随着这个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杨如晤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男人。
沈休面带疲倦,看样子刚才出差回来,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宣赢跟前,脱下外套,随手扔向沙发上。
“你回来干什么?我说他庸医怎么了?不对吗!”面对气场强大的沈休,宣赢仍保持着病态的歇斯底里,“我还没死——”
宣赢恍惚间看到无数只飞虫在眼前乱飞,尾音顿在口中,杨如晤阻拦不及,就见沈休按住宣赢的脖颈给他扔到了柔软的病床上。
“沈休你有病吗!”宣赢大骂。
沈休按住他胸口,死死地压他在病床上,一脸平静地俯视着他问:“我为什么把程愿送到你身边知道吗?我为什么同意你去贺家知道吗?我为什么连夜赶回来你知道吗?”
宣赢费力地抓住他肩膀,闭着眼频频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滚开!”
“你知道!”沈休向来很少动怒,“为了让你好受一些,家里家外我全都顺着你来,你哪一个要求没有被满足过?你现在看看,你把自己作成什么样子了?庸医?这么多年你看过多少医生,每一个都是庸医,就你宣赢没错!”
宣赢急促呼吸:“你说我有什么错?我错在不该认识你们,我错在不该活着!谁让你们救我的!我早就该死了!”
面对宣赢的偏执与癫狂,沈休不禁想起刚认识他的那一年,当时他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只是尖锐尚不成熟,即使充满防备也带有一丝可怜的懦弱。
在此之前,阮扬对他说了很多话,包括年节他陪宣赢前来复诊那天,中午取完药,重新回到阮扬办公室,他直接言明,宣赢各项检查数据显示异常,需要入院治疗。
宣赢一边说一些自暴自弃的话,另外一边反复在骂阮扬是庸医,甚至扬言要去举报,让他们好好查查阮扬究竟有没有行医资格。
思绪混乱情绪混乱的宣赢沈休见过无数次,也清楚这个时候应当让宣赢独处,让他选择自己所熟悉并且习惯的平息方式,而不是在此时与他来做对错之分,但思及阮扬所言,沈休仍然与他继续下去。
他太了解宣赢,肆意妄为惹是生非,不过在这些负面里他仍保留着一份单纯,然而正值他犯病时刻,此时好言相劝无用,非得以毒攻毒才行。
最灰暗最绝望的宣赢沈休都见过,这点东西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宣赢!”沈休将他拎起来,厉声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办?爸妈那么疼你,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我呢!任玥呢?这些都牵绊不住你是吗!”
沈休严厉的尾音回荡在耳边,宣赢猛抽了一口气,随后像是浑身力气散尽放弃挣扎,一并松开了沈休的手臂。
空气在周边静静流淌,宣赢呆滞地动了动眼睛,他看到那位拥有铁血手腕之称的沈休眼眶有些发红,衣衫歪扭头发也乱,哪里还有一点霸总的样子。
宣赢仰起脖颈笑起来,一声比一声沉,直到水晶灯逐渐彻底变得模糊,他痛苦地嘶吼出声:“沈休,我不想的!”
沈休松了一口气,起身抽了张纸巾按在他脸上:“去住院,我让程愿提前回来陪你。”
“不要!”宣赢倾身抓住沈休的手,“沈休,我不要,我不要去住院!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沈休松了一口气,面上不为所动:“你现在状态很差,需要入院治疗,我已经交代好阮扬,他会照顾好你。”
“不行!”宣赢急忙说,“不去医院,我...在家行吗?之前也是这样的,你找医生来,心理医生也可以,没必要去医院,真的没必要去医院,我保证在家乖乖待着,行不行!”
他们对峙了几分钟,宣赢一双眼睛憋的通红,沈休终究没能狠下心,做最大让步:“一周,一周之内病情有好转的话,我接你回家修养。”
宣赢皱起眉心,沈休又道:“不愿意就再加一周。”
一番折腾,宣赢头痛欲裂,最终还是在沈休的管制下不情愿地点了头。
二人一阵沉默,彼此松开,宣赢抬眼往前一瞟,随后愣住,沈休也一同回头,二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杨如晤还在病房内。
比起他们的狼狈,杨如晤颇为淡定,高大的身材在阳光里沉静冷漠,犹如一座不可染指的雕塑。
他表情如常,既不吃惊,也不慌乱,彷佛对他们的争执司空见惯。
宣赢抹了一把脸,气急败坏地对他喊:“杨如晤,你看什么看!”
sorrrrry,这章给漏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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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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