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闲栖雁装修的很雅致,独栋小二层,在长乐街某个宽巷子内。
进店时有几桌客人,赵林雁听闻他们过来,特意提前开了一间雅间。
菜品很久才上来,宣赢吃了几口面就停了筷子,反倒对那碟玫瑰山药糕格外感兴趣,一连吃了三小块。
杨如晤手边放着一杯鲜榨梨汁,见宣赢夹起第四块糕点,开口询问:“喜欢?”
玫瑰山药糕清甜可口,不似普通糕点甜腻,宣赢咬了一口,沉默地点了下头。
“喜欢的话妈妈经常给你做。”赵林雁坐在一边,长发盘在脑后,“后面还有几道甜品,等送上来你再尝尝。”
一块糕点吃完,宣赢放下餐具,说饱了,以后有机会再试吧。
赵林雁动动唇,想要再劝,杨如晤也放下筷子,跟赵林雁示意一眼,对宣赢说:“那走吧。”
冬日里天黑的早,不到五点天色就沉了下来,长乐街亮起了璀璨的灯光,隔着某个楼宇窥见一丝天色,深蓝,沉郁。
这么多年心情有迹可寻,躁期郁期状态明显不一样,宣赢望着那条压抑的蓝,心脏也闷闷地喘不上来气。
“杨如晤,你先走吧。”宣赢说,“我还有事。”
杨如晤问:“晚上回家吗?”
家?宣赢有一瞬间的迷茫,很快又清明过来:“回。”
杨如晤并没多问:“注意安全。”
杨如晤走后宣赢给程愿打了电话,程愿很快开车过来,宣赢坐进后座,使劲拽了把并不碍事的领口。
“宣宣生气了。”程愿如同春风细雨,“我不介意你脱光衣服,我可以把暖风开到最大。”
宣赢乐了:“我还没疯呢。”
程愿也轻声笑笑,车子开启后,宣赢深呼吸一下:“找个做玫瑰山药糕最好吃的餐厅。”
“嗯?”程愿诧异,“朴闲栖雁没管饭呀?”
“腻。”宣赢说,“我不喜欢。”
玫瑰山药糕或许常见,但朴闲栖雁的所有菜品均出自于赵林雁的独家手艺,其中味道难以复制,又或许玫瑰山药糕只是某个情绪的发泄口,程愿不喜甜食,当然不清楚哪里做的最好吃。
二人去了常去的一家餐厅,跟经理都成了老相识。
还是那几样菜,宣赢夹了筷白灼菜心,抬头看对面程愿正在低头认真地剥虾,剥完之后顺其自然地递到了他的碗里。
“今天不想吃虾,你自己吃吧。”宣赢吃完这只,便不让他再放。
程愿也不多言,安静剥了几只虾,放在自己碗里,擦完手慢条斯理地吃着。
饭桌上二人一向少言,除了过敏的东西,宣赢不算特别挑剔,就是吃饭极慢,程愿吃完放下筷子好久,手里的工作都处理完了,往对面一看,宣赢托着下巴,眼神毫无焦点地在发呆。
除去他的病因,程愿对他这个人的本质也相当了解,或许是成长因素,宣赢身上原本就带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凉薄,但是他内心仍有一份别人看不到的纯挚。
两者并不矛盾,他见过宣赢乱砸东西的样子,也见过他为了买东西被人多找几块钱,内心过意不去而去寻人的事迹。
他的心情会随着季节与日暮起伏,程愿也知道因为近日周围环境与人际发生了变化,导致宣赢浮躁了很多。
“远离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人群,对你身体有好处。”程愿开口,“你总不听,愿意折磨自己。”
宣赢眼神回来,托着下巴对他笑。
他很想告诉程愿,对比与他的不舒服,他更想要赵林雁乃至贺家不痛快,这样可能他才会好一些。
“晚上回哪边?”程愿恪尽职守,点到为止,他要做的一直都是给宣赢提供一处可以让精神暂停的地方。
“贺家。”宣赢说。
上车后程愿偏头去拉安全带,宣赢看到他颈侧有一道很深的痕迹,隐在高领毛衣里,偏头一动就能看到。
宣赢手指动了动,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他抬身重新扼制住那道痕迹,在程愿耳边说:“先去玲珑阁。”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夜,外套进门被扔在了一边,折腾过程踩了好几脚,宣赢洗完澡,穿了件程愿的外套,步行回了贺家。
意外地全家人都在客厅,赵林雁闻声望过来,很开心地跟他招手:“快来看,此勤得奖了,媒体正在采访他。”
刚发泄完的那股邪气又有冒头的趋势,宣赢往电视上瞥了一眼,见到他的亲弟弟从容优雅地发表获奖感言。
他没兴趣看,准备上楼时赵林雁讶异地诶了一声:“宣赢,你买新衣服了?来店里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件。”
之后的一个小时宣赢气消了不少,因为他们放弃看贺此勤获奖感言,把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虽然话题他不是那么想细聊,但还是坐下配合任他们询问。
来到贺家后他从没提及有关于自己的一切,赵林雁几次试探询问,他佯装没听懂抵挡了回去。
今晚他们很有长辈的姿态,彷佛他不把交代点什么就过不去了。
程愿脾气好情商高,生活方面要求极其精致,钟爱国外的某个品牌,家里一水都是牌子货。
宣赢比他高一点,身材相差无几,衣服穿着倒也合适,贺此勤混时尚圈,赵林雁也不是个睁眼瞎,之前他都穿定制,外行根本看不出价格跟牌子,今晚换了一身很明显的行头,让赵林雁找到重提的渠道。
她像极了一位操心的母亲,趁着家人都在,生出无限勇气,把之前不敢询问的摆到台面上,喋喋不休的问来问去。
比如你念完学没有,你做什么工作,在哪里就职,原来住在哪里?
宣赢信口胡诌,说早就不念书啦,一开始摆摊卖牛仔裤,被城管抓被竞争对手骂,最后来到海安这座大城市,做起了柜哥,现在在金海街的某个品牌店里卖珠宝首饰,最后还十分诚恳地问:“我对珠宝挺有研究的,此勤那里有我能做的工作吗?”
赵林雁与贺成栋闻言都沉默了下来,宣赢暗自挑眉,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无论这份愧疚的重量是多少,它终归放在了他们心上,还是那句话,也是他来贺家的目的。
他们不爽,他就爽。
宣赢满意地仰了下头,转头时顺其自然地往一旁杨如晤的身上看了下,就在这一秒,宣赢忽然凝住了目光。
杨如晤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包括现在贺家夫妻愧疚反思时也没有开口,他的脸色很平静,镜片上有一丝细微的反光,让宣赢看不清他的眼神。
这一点也经常困扰宣赢,他很想蠢钝一些,可是他偏偏对情绪感知很敏感,一个人身上出现某个动作或者眼神,他经常能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其中的意味。
虽然现在他看不清杨如晤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到,杨如晤在很认真地为他思考。
或是工作,也或是以后的出路。
善意与恶意,宣赢明显更习惯于对付恶意,善意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他不想欠别人,更不想对任何人感恩戴德。
就在他准备将这个话题揭过时,贺成栋疑惑地嗯了声,然后问他:“宣赢,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平时穿自己衣服时手腕就隐没在袖口里,今天穿了程愿的外套,袖子略短,手腕上那串帝王绿翡翠也展露与众人眼前。
宣赢拢住手心,将手腕向内侧弯了一下,是个隐藏的动作。
贺成栋很识货,推推眼镜,确认自己没看错:“你这个...收藏价值很高啊。”
杨如晤也看过来,宣赢沉思几秒,从容不迫地摘下珠串,用食指勾住随意一转,破天荒跟贺成栋开了个玩笑:“老贺,你眼神不行了,趁早新配一个去。”
说完宣赢抛着手串就上楼了,贺成栋还在回忆,赵林雁拍他:“多久没检查过视力了?得有一年了吧?”
“倒是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赵林雁嗔怪,“眼花了吧你。”
夫妻二人的谈话被杨如晤一句‘不早了,休息吧’终止,宣赢站在二楼处,等声音消失上了三楼。
到房间门口,推门一看,床头柜上放着一壶水,旁边有一只透明的玻璃杯。
自打住进贺家,宣赢也不事事使唤人,临睡前会自己备一瓶水,从没跟冯姨以及任何人说过晚间对水的需求,唯一知道的只有杨如晤。
宣赢攥了下门把手,退出一步,等杨如晤上楼,他示意房间:“你放的?”
杨如晤嗯一声:“水壶下面有按键,可以保温。”
宣赢嘴边噙着笑,目光分明是冷的:“谢了啊。”
二人各自回房,杨如晤走到窗边,看着隔壁透出的亮光,摘掉眼镜轻轻地皱了下眉。
作为律师他与不少人打过交道,胡搅蛮缠的,歇斯底里的,出于职业习惯,他很容易就能大致看到某个人的心理轮廓。
但是对于宣赢,他却隐隐看不透。
冬至那天,宣赢守着一只行李箱蹲在大门口,穿了一身很显乖巧的衣服,皮肤好眉眼亮,形单影只的裹在风雪里,看着让人心生不忍。
他们相处时间不长,杨如晤知道那两位长辈对他有所亏欠,所以更愿意对他多加关照,只是宣赢给人的感觉并不在乎这些,他彷佛站在某个角落,沉默地嘲讽所有人。
对他手里那条珠串的评价杨如晤更倾向于相信贺成栋,一位资深文物修复师,闲暇时也在跟古董打交道,错的几率微乎其微。
“宣赢,,,”
杨如晤嗓音里略带一丝疑惑,念完宣赢的名字,隔壁灯光霎时熄灭,他关上窗帘,不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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