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楚，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客楚，求你了，不要说出去，不然我就完了。”
闫客楚目光呆滞、行步艰难地走向面前剐蹭明显的汽车，根本听不到身后跪着的朋友带着哭腔的叫喊声。
这辆车是他三个月前刚买来的两手车，虽是二手，买来时也有九成新。结果借给对方短短三个小时后，就像辆报废车了。
“对不起，你知道的，她今天跟我分手了，我就，就多喝了几杯。”朋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是越来越心虚的缘故。
闫客楚气得眼前发黑，几乎站不住，他想说话但喉咙干涩，缓和了很久才问：“你不是说去散心吗？不是说过不喝酒的吗？”
朋友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崩溃地哭道：“对不起，我没忍住……喝完我本想走回家的，可……不知怎么就上了车，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出事了……客楚，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闫客楚深吸了一口气，问了现在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有人受伤吗？跟你撞的人怎么样，没出事吧？”
听他问这个问题，朋友哭的更凶了，只回答了三个字：“对不起。”
闫客楚听后差点跌倒，站稳后快步走向他，拽住对方衣领大声地问：“你干了什么，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呀？”
朋友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任由闫客楚拽着自己衣领来回地晃。他没有任何的反抗动作，只知道哭。
和朋友相撞的是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发现他的车状况不对后连忙转了方向盘，但还是和车剐了一下，之后车子疯狂冲向了电线杆，刹车也失灵了。
出租车司机在差点撞杆之前丢下了车上一位惊慌失措的妇女，极不负责地跳下了车。现在也不知跳到了哪里。
那个妇女坐在副驾驶上，满脸血污，头无力的搭在玻璃车窗上，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隆起的腹部。
车祸发生后朋友顿时酒醒了大半，忐忑地下车查看情况，结果看到这幅惨状。
朋友看到这一幕险些站不住，瞬间感觉天昏地暗，脑子里像有一百只蜜蜂在嗡嗡的叫。
……他跟人家撞了？他真的撞到车了？
突然，女人原本死死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伸出沾满血污的右手无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嘴中含糊不清道：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的左手抚在自己的肚腹上。
她是个孕妇？
朋友吓得拍开了她的手，猛后退一步，脚底没有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爬起来后他脑子依旧一片空白，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求你，别碰我！”他下意识地说。
他隐约觉得自己有点眼花，大概是有眼泪吧。
终于，他半跑半爬的回到了车上。
下了趟车再上来，车上的酒气味显得更浓重了。
朋友回到车上后一心只想着启动车子，手忙脚乱的打不着火，急得再一次崩溃得想哭。
终于，车子启动了，虽然车子外面剐蹭的很厉害，但启动后并无异常。
他将车子开回了闫客楚的家，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该怎么解释这一状况。
朋友还在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过，路过那里的人很少，所以没有监控，所有我就……”
“你是蠢吗？就算没有监控你也不该逃!”闫客楚尽力保持冷静，他松开了他的衣领，低头看到了他衣袖上的血迹。
朋友发现了他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袖子，"这血不是我的，是那个孕妇的，我没事。"朋友无力地解释说，那语气活像是饿了三天三夜。
“现在怎么样了，那孕妇被送去医院了吗？”闫客楚声音沙哑地问道。
“应该……还没。”朋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闫客楚听后匆忙从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手机，正在拨号时，朋友疯了一般地夺了过去，一脸紧张地问他：“客楚，你，你想干什么？”
“打120啊，对还有110，自首的话说不定可以减刑。”
“不……”朋友摇着头，“不可能的，我自首了这辈子就完了，我会死在里面的你知道吗？”
闫客楚看着他，怀疑他已经疯了。朋友紧紧抓着他的手机抱着脑袋蹲下身去，一会哭一会笑，“我完了，我完了……呜呜，我错了。”
闫客楚拿过手机后，只匿名打了120，报了车祸地址，并没有报警。
把朋友送回家后，闫客楚立马回了家。他不敢在路上多逗留，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了把凉水澡，边洗边思考怎么处理自己的汽车。
从洗澡间出来后，他接到了朋友的电话:“客楚，不好了﹣﹣我杀人了！”对方顿了一下，补充道：“一尸三命!”
闫客楚吓得手机掉在地上，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句话：“一尸三命，一尸三命……”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全是冷汗，重重叹了口气。又是这个梦，八年来，他反复做着同一个梦，仿佛在惩罚他还活着。
闫客楚往窗户方向看了看，在窗帘的遮挡下，房间依旧被照射的极为敞亮，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思考几秒钟后，他迅速起身穿上了衣服。
“完了完了，起晚了！”
就在他正在提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门外有人敲门，很有规律的三声一顿，是李思铭习惯的敲门方式。
“舅舅，你起床了吗？起来了就来吃早饭吧。”
每次听到少年清亮好听的声音，闫客楚的心情都会好很多，他笑了笑答道：“这就来。”
他迅速提上鞋子，打开了房门。
闫客楚慕地发现，这小孩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比他高了半个头。
他并不是他的亲舅舅，而是他收养的孩子，当时14岁的李思铭还不到他的腰。
少年倚着墙壁，穿着昨天刚洗好的还留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气的蓝色校服，整个人显得朝气十足。白净的脸上一笑起来就带起两个浅浅的梨窝，他笑起来好像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看到舅舅终于开了门，他倚墙抱臂笑的更灿烂了，手里的锅铲晃了晃，一副过来邀功的姿态。
“舅舅，今天我比你起得早。”李思铭边说边眨眼。
“起来了怎么不叫我？”他的目光在对方手里的锅铲上停留了几秒，接着问：“今天你做了饭？”
“嗯哼！”
闫客楚又惊又喜，刚想夸赞一句“你还会做饭啊？”但想想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自尊伤不得，就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思铭到底会不会做饭。这孩子明年就要高考了，所以打扫卫生，做饭这种事情，都是排在学习后面的。一般都是闫客楚做。
"叮﹣-"烤面包机发出了面包烤好了的提音。闫客楚洗漱完之后，坐在饭桌前吃着李思铭刚做好的三明治。
味道还不错。
“舅舅，你嘴唇怎么现在还这么白啊？昨天你献了多少？”李思铭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问。
“也没多少，就400毫升，也不多吧？”
每年的9月14日，闫客楚都要去献一次血，风雨无阻，背后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时候李思铭也会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去献血，但他从没有细想过。
李思铭对400毫升没有概念，只觉得要在人体内抽走400毫升的血一定很疼。他"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400还不多？舅舅你嘴唇都白了。”
“以前也都是400，而且我去的正规医院，真没啥事。”
见李思铭还想再说点什么，他赶紧打开手机屏幕，装作震惊的模样，道：
“呀，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李思铭听后迅速看了一眼舅舅的手机，果然快迟到了，他三两口吃完自己手里的三明治，提起书包就往外冲。
“舅舅，我回来再和你聊，你在家里多吃红枣，多喝红糖水，我先走了。”
一提到红枣和红糖水，闫客楚就想笑，这些是思铭昨天刚在超市买的，店员一直夸他对女朋友真好，还一个劲的给他推荐各种卫生巾。
听他回来抱怨，闫客楚整整笑了他半小时，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闫客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朝他喊：“中午早点回来，去看看你妈妈！”
今天不光是他的生日，还是他妈妈的祭日。闫客楚看到少年的身体猛地一颤，但也只是一瞬，像是一个错觉一样。
少年没有回头，步伐依旧很快，高举右手比了个“ OK ”的手势。
望着这孩子骑着自行车远走的背影，他不禁感叹，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借他车的朋友，这孩子大概会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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