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冷,刻到骨子里的冷让她不由得浑身颤抖,雪一层一层的将她埋没,轻如鸿毛的雪是那么的沉重,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满是伤痕的手不由的伸向身上所穿带的盔甲,鼻尖是浓到刺鼻的血腥气,全身都在刻骨的疼痛,她已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极致的折磨让她不由得将手做捧心的状态,放在唇边哈气,呼出的气还未到达鼻尖,便被冻住气息,徒留一个僵硬的姿态,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满目都是一片极致的白。

冷到极致,血液都开始冻结,黏腻的中衣慢慢的变的僵硬,她蜷缩着,那样不可一世的身躯佝偻成团,一点一点的被风雪掩盖,旁边,是早已冻僵的战马,暴风雪将他们的掩埋。

陈玉带领军队到达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寂静的场面,整个战场静悄悄的,看不到任何厮杀过的痕迹,唯有那矗立在暴风雪中的旗子,残破不堪,任暴风如何的席卷,也屹立不动,随着风暴发出凄凉的战歌,整个战场,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寂静到让人绝望。

战马察觉到同类的牺牲,不安的嘶鸣,灵性的眼中泪珠一滴滴的滑落,扬起的前蹄在积雪上落下一朵朵殷红的印记,白雪的覆盖下,是蜿蜒成河的血迹,放眼望去,一个个鼓起的雪包,是大好男儿的坟地。

陈玉胜了,可胜利的代价却是整个中军全军覆没的代价,他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幕,突然干涩异常。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指引着他,告诉他,她便在那里。

他从未觉得雪地是那样的难走,每走一步,雪漫过他的膝盖,沉重的让他抽不出脚,冰冷的雪通过铠甲,将刺骨的寒意传来,几乎每一步,都是僵硬的,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点一点的走到那个被雪掩埋的红缨盔前的,那一抹嫣红是那么的熟悉。

那一刻,所有的庆幸都被击败,他的心中竟是那么的希望她能过活着,冻僵的手一点一点的将她刨出来,熟悉的面容出现时陈玉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样不可一世的李璇就这样静静的蜷缩着,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臂膀,而一边,是她卸下的盔甲。

玄色的中衣被冻的僵硬,上面满是她的血迹,残破不堪,她就那样无助的蜷缩着,如同被整个世界都抛弃的幼儿那般,陈玉噗通一下跪在雪地里,他的膝盖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的心似乎也不受自己的控制,那一刻,剧烈的疼痛在胸腔蔓延,他的悲伤无法言说,无法发泄,只在胸腔中滚动,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的叫嚣。

望着她青白的脸颊,陈玉从来没有仔细的看到她的面容,直到这一刻,他才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她散落的发丝被血迹冻僵在脸颊的上,她的眉即英气也有女儿般的柔情,乌压压的长睫毛,她的唇惨白乌青,面色青白,是她啊,却那么的熟悉又陌生,她怎么能这般的脆弱。

“将军,把主帅放到担架上吧,我们兄弟送主帅回营。”

陈玉的手不敢触摸她,他就那样跪在雪地里,耳边只有风呼啸的哀鸣。

“主帅,我们送您回营,”士兵抬起她已被冻的僵硬的身体,他就那样蜷缩着,残破的旗帜将她覆盖,那面任暴风侵袭的旗帜是她的风骨,是她宁死也要将契丹重创的决心。

这一战,不仅仅是中军全军覆没,契丹也丝毫没有拿到任何的好处。

李璇缓缓的睁开眼睛,一时不知自己到底在何处,浑浑噩噩间她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而弟弟也得到了医治,父母渐渐的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有弟弟,一遍一遍的想要在脑海里记起自己的模样,李璇欣慰,却还是想要他忘记自己,毕竟她已经要消散了。

系统最后不忍她就那样消失,拼尽所有,惟愿她能过活着,李璇太苦,她在现实的时候从未有过健康的身体,而在异世,又从未做过自己,她一直在付出,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着过。

“赔钱货,赶紧给我起来。”

李璇还未睁开眼睛,重物便砸到身上,耳边妇人刻薄的声音让她一时恍若在梦境中,她缓缓睁开眼睛,头昏昏沉沉的看不清那妇人的模样。

“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干活,拿自己当小姐呢,就你这样子,怪不得刘家看不上你。”妇人宽厚的大手钳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她从土坑上拉扯到满是灰尘的地上,扬起的灰尘呛的李璇连连咳嗽。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眼前一阵阵的发昏,好不容易看清屋子里的陈设,又是一记耳光,让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望着眼前模糊的妇人,眼中盛满杀意,她以为自己没有死在战场中,而是被敌军俘虏了。

刻薄的妇人被她这样一看,腿肚子直打哆嗦,她在如何的蛮横无理,也只是一个刻薄的妇人,哪里见过这样充满杀意的眼睛,只不过往日里的蛮横让她顷刻间便将恐惧掩盖。

“贱蹄子,你这个被人退婚的破鞋,连累弟弟妹妹找不到好的亲事,你还有理了,赶紧给我起来干活。”

妇人再次伸手过来的时候,李璇已经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妇人的手,接着巧劲,让妇人一下子栽倒在炕边的柴火灰里,栽了满头满脸的黑灰。

身后妇人凄厉刻薄的叫骂,不断的有竹筐什么的被抛向她的身后,李璇走的很慢,身体的疲惫让她格外的陌生,她伸出手看着满是冻疮和硬茧的手,这确实不是她原来的身体,一直走到河边,映入眼帘的是飘动在风中的柳枝,河面中,女子的面孔熟悉又陌上,她是五官和原来的她有七八分像,只是女子的脸瘦弱枯黄,满头的发丝如干枯的干草,身体瘦弱不堪,像是瘦弱的竹竿一般。

直到此刻,李璇才知道,自己这是重生了,重生在了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身上,断断续续的记忆让她明白了眼前的处境,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幽州,因脱离了契丹的管制,城里的读书人便有了科考的机会,她的未婚夫因在去年考取了举人,便觉得身为孤女的她配不上他的身份了,放谣言说她不守妇道,不由分说的退了亲事。而那刻薄的妇人,是她的继母,她的父亲是牺牲在了战场中,是以,没有人为她这个孤女做主,而继母也是对她异常的刻薄,非打即骂,在她断断续续记忆里,似乎没有几天好日子,女孩染了风寒还被继母苛责对待,绝望的死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里。

她坐在河边的枯草上,思虑着自己该何去何从,不多的记忆里,她知道,这是她死后的第十年,契丹归还了幽云十六州,撤兵百里,向樊朝俯首称臣。

她摸了摸自己咕噜噜叫唤的肚子,苦笑,现在的她连填饱肚子都成了奢望。

河水中,鱼儿摆着尾巴,在阳光下泛起刺眼的白肚皮,李璇折了柳枝,磨尖了枝条,看准时机,猛地发力,只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没想到没有将鱼叉住,反而因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河水中,初春的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更别说她这样病弱的身体,坚持了不过几瞬,便彻底的脱力,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面漂浮在河面上顺着河流而下。

她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却没想到开局就是这样必死的结局,若无人发现自己,恐怕只能等河流的弯道将自己截停了。

虚弱的身体让她头昏昏沉沉的几欲闭眼,耳边噗通一身,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正朝着自己游过来,宽阔的河面让李璇想起,这是幽州境内最大的河流,也是贯穿六州的主要河道,也不知自己这是漂流到了何处。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故人,而自己就这样狼狈不堪的漂浮着,无所依靠,人人欺辱,身份的调换让李璇一时头昏脑涨,昏迷了过去。

陈玉独自一人在河边饮马,马儿突然嘶鸣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看着远处漂浮在河面上的人影,他毫不犹豫的跳进河流。

熟悉的面孔让他几欲控制不知自己的心绪,他以为自己又出现了癔症,待冷静下来,他自己的看着被自己救上岸的女子,昏过去的女子看不到眼睛,只是那眉毛,鼻梁,甚至就连唇瓣都和那人相似到极致,他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握着缰绳不断的告诉自己,那不是她,可心中却不受控制的隐痛,眼神也不由的望向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的死,成了陈玉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想起这些年自己调查到的一切,愧疚扑面而来,几欲不能呼吸,多少次梦境,他都希望能让自己去赎罪,可是每次都是一遍一遍的看着她无助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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