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明曦躺在床上，听着身后平稳的呼吸声，盯着从薄薄的窗帘处透出来的微弱的路灯亮。
她犹豫了一瞬，轻轻掀开被子，起身穿上衣服，将明月的被角掖好后小心翼翼地摸黑出门。
深夜里路上几乎没有人，明曦熟练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心中没有激动也没有恐惧，而是像宇宙深处的平静。
她要去的地方离这边有点远，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家服装厂的不远处。
司机的哈欠打了一半停下，看着前面有些惊奇道：“这么晚了，这怎么还进进出出这么多人。”
明曦看着前方没说话，从口袋里把车钱掏出来递给司机。
也不怪司机会诧异，普通情况下，服装厂大多都是些普通工人，而且这厂瞧着也没多大，这怎么来往这么多看上去就不太正经的人。
明曦下了车后，远远地绕着服装厂走着，在小门处还看到了几张她恨不得立马掐死的面孔，思绪也被瞬间拉进了上一世里。
她前世惊惶地从陈家村逃出来，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可她当时也不过是一个没见识的村姑，身上没什么钱，也没有熟人带着，只有一颗剧烈跳动惶恐不安的心。
那种情况下，最容易吸引一些坏人，而她当时最迫切的想法就是到海城找一份工作，赶快安定下来，好把明月也接过来。
结果就是还没到海城呢，就被不法分子接近，被人骗得晕头转向，一下火车就被人带到了这里。
而那时，她看着巨大的服装厂招牌只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好人，谁能想到表面这里表面是服装厂，背地里却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明曦还记得当时那名妇女对着一个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的男的推销她时的情形。
那男的眼神上下扫了她一眼就说：“这次怎么是这个货色，面黄肌瘦的，谁能喜欢？”那挑剔的面容瞬间在明曦脑中浮现。
妇人谄媚讨好道，“你是男人你不懂，女大十八变，她这都是在农村里吃苦吃出来的，你给她喂几天好菜好饭，马上就能白白嫩嫩的。”说着就掀起她被衣服遮住的手臂，以证明她没有撒谎，“你看，她衣服底下都是白的。”
明曦懵懂，生怕别人不要自己，连忙说：“我力气很大，很能干的。”
那男的瞬间不怀好意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流里流气说：“女人要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可是干活不就是力气大才好吗？明曦心中困惑，但没有说出来。
她看着妇女将男人拉到一旁私语，看到妇女好像从男人手里接过了什么，两人争执拉扯了一番后，随即都满意地笑起来。
明曦也正式开始了她地狱般的生活……
思绪回笼，明曦眺望着亮着灯的厂子，赌场、妓院，便是这家服装厂的另一面。
明曦到家的时候，从楼下看到她们家的窗户亮起了灯，她心下一惊，拔腿便跑上楼，拿出钥匙开门。
明月这时候正裹着被子在床上坐着，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担忧地看着门口处，见人进来便问：“姐，你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明曦见她没事，才放下心，脱掉身上臃肿的棉袄回道：“我拉肚子，去公共厕所去了。”
“我一直给你暖着被窝呢，你快进来。”明月把位置让出来，等明曦进来后，摸着她身上的寒气笑道，“是不是很暖和？”
“嗯。”明曦笑吟吟地看着她，身上是温暖的，心中也是温暖的。
摆了几天摊后，明曦特意选在元宵节前休息了一天，来海城这么多天了，一直忙着赚钱，都没带明月好好逛逛海城。
正好前两天明月刚通过海西六小的入学考试，正月十六开学。
这几年海西区外来人口增多，学生也变多，学校不够，海西六小就是去年刚建的新学校，入学条件相比本地其他学校不算高，在这里上学的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
这时候回家过年的工人差不多也都回来了，海城相较于她们刚来的时候热闹了好几倍。
明曦带明月来了这边一个有名的古镇，青砖白墙、小桥流水，是区别于北方辽阔豪迈的婉约秀丽，哪怕是在冬天，也韵味十足。
明月眼神痴迷地看着小河两畔古色古香的建筑，“姐，这边真好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明曦唇角含笑：“那你就好好学习，等知道怎么形容的时候再形容。”
两个人聊着天，一股扑鼻的香气直蹿脑门。
明曦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一家店铺在卖生煎，那股子油香气在这凛冽的冬天中格外诱人。
她看到店铺后果断带着明月过去买了两份，出来玩，自然是要吃好喝好。
两人早上出的门，玩到下午三四点才到家。
第二天继续在老地方摆摊，因为元宵节的缘故，出来买东西的人不少，明曦提前预料到这个情况，所以做了很多甜品，也好趁这个时候多赚点钱。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生意太好，原本就明曦一个人摆摊的地方一下子又涌进来了好几家，卖什么的都有。
不过摊贩多了也挺好，能够吸引更多的客人，带来更多的客流量，明曦对此是喜闻乐见的，但有些人自己卖不出去东西，就会开始嫉妒别人，以为只要把那个最赚钱的挤兑走，他们就能坐拥剩下的客源。
明曦就遇到了这样的蠢人。
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守在她摊子前，原本动心的客人全都被吓跑。
这几个人明曦都有些脸熟，跟旁边的摊主沾亲带故的，她无奈地扫了一遍旁边有些心虚的几名摊主，不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光想这些歪门邪道。
几人中的一个男人对着她摊子上的东西动手，嘴上还问着：“你这都是些啥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卖这么贵？”
“不买别乱动。”明曦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这种人就没必要给他好脸。
“嘿！小姑娘，这就是你做生意的态度啊？这我可给好好教教你……”
明曦打断他的话：“你可别教我了，您要是有这功夫啊，还是想想该怎么把您家的东西卖出去吧！”
那人不怒反笑，“小姑娘有点脾气啊。”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跟同伴评价起她的长相来，“不过这样仔细一看，小姑娘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啊。”
其余人跟着露出猥琐的笑容。
明曦皱着眉忍无可忍，伸手攥住这人指过来的手指，用力向后一掰。
周文宣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副场景，聪明的没有上前制止，而是观察着情况。
他今天下班早，骑着摩托车刚到路口就看见几个大男人围在一个小姑娘的摊前，没个正经样子，他摘了头盔下车，本来是想亮出身份问问情况的，没想到这个姑娘这么厉害。
那人手指被用力撇，吃痛地后仰弯腰，明曦看着他指甲里的污垢，嫌恶地皱眉，松开手，将人猛地往后一退，那人应力倒地。
事情发生的很快，他的同伙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他摔了一个屁股蹲，还在抱着蜷不起来的手指哀嚎。
有人想冲上来打明曦，明曦仰头躲开，避着摊子又给了那人一脚。
周文宣看着她这一套连贯的动作，眼中不自觉流露出赞赏，又隐隐觉得她的这些招式有些眼熟。
明曦一连将几个人都打倒，拍了拍手，弯下腰对着面露恐惧的几人说：“你们也犯不着找我麻烦，以后这个地方我就让给你们，我倒要看看就你们这些人的德行，能把这个小市场维持多久。”说完微笑着用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她愿意把这个地方让给他们倒不是怕他们找麻烦，而是她本来就决定今天是最后一次在这边摆摊，那帮小孩从明天起就开学了，客流量会减少很多。
但相应的，大学城也要开学了，她准备以后就到大学城去摆，大学生手中的钱相比于小学生要宽裕很多，在那边也可以再提点价卖。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她想去见一见前世那个充满了理想主义、最后也抱着理想而亡的明泽生，也是给了她前世活下去希望的人。
泽生泽生，泽被苍生。
明曦冷着脸收回眼神，将自己的摊子收拾好，把刚才被人碰过的小蛋糕扔在几人面前，又从其他摊子上拿了八毛钱。
刚刚环境过于混乱，现下才算是安定下来，周文宣也就是这时候才看清这个姑娘的长相。
周文宣愣愣地看着前方，心中充满傻气地想，也许那些武侠小说上说的点穴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说不定是更厉害的隔空点穴，否则他为什么此时会迈不动脚呢。
红霞爬上了他的耳垂，整个人都像是喝醉了般醉醺醺的，等到女孩将东西都收拾好走远了才回过神来，连忙骑车上前，但已经不见女孩踪影。
周文宣瞥了眼旁边骂骂咧咧的摊贩，从怀里掏出证件：“做生意就好好做，别做些影响社会治安的事，这回口头警告，下回再让我看见，就都跟我到局里去。”
几人互相对视，一减嚣张气焰，有些唯唯诺诺地答应。
周文宣心底空落落地回到家，连舒绣芳叫他吃饭都没听见。
舒绣芳看着失了神一样的儿子，诧异嘟囔着：“这是被勾了魂了？”
是啊，可不就是被勾了魂了吗？
周文宣仰躺在床上，手臂枕在头下，眼睛失焦地盯着天花板瞧，脑子里却跟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放着傍晚的那一幕幕。
他越想脸越红，伸手将被子蒙过头顶，准备明天上班的时候抽空过来看一下。
那几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明天估计还会找那女孩麻烦的，他明天提前过来保护她，周文宣心中如是想，全然忘了是谁占上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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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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