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叶志刚低声跟弟妹解释了这件事,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下的一个举动,还能在今天得到印证。
“我哥帮你找回刀鞘虽说是阴差阳错之下无心之举,但确实是帮了你,你并没有还此恩情,如今又破他衣裳,是何道理?”
叶穗穗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毕竟小时候的绰号告状精可不是白叫的。
八尺大汉脸色一黑,一时被叶穗穗的质问难住了。
略瘦弱的男人赶紧又出言打圆场:“既有此等缘分,真乃天意,大师且放心,吾等在此地一日,必护令兄周全。”
八尺大汉也一颔首,应下了瘦弱男人的话。
叶穗穗得了承诺,放了心,撇头看了眼山林深处,道:“阁下可知此处正西方向那处背阴之地有何异常?”
“汝所言可是坤位?”
开口的是八尺大汉,他抬首远望,半阖的眼睛也睁开了,沉声道:“此地两千年前名镇远郡,是玉门关内第一处驿站,当年与匈奴在此一战,吾等五万将士埋骨在此,坤位那处有个万人坑,里面还埋着吾之大将军之头颅。”
瘦弱男人解释道:“当年一战无比惨烈,镇远郡内除了老弱妇孺已无一青壮男子,当时血气冲天夜夜可闻孤魂哭嚎,将军留下遗言他若战死则头颅随敌军首级葬入万人坑,他生前提刀上马杀敌,死后镇压鞑子恶灵不敢扰我关内之民,那一战到最后,将军殉国,麾下将士遵他遗言将他头颅葬于那万人坑里,那处煞气过重,吾等靠近便会失了神志,故而千年来都不曾靠近半步,今日大师若能前去,烦请大师替我等上柱香,在下感激不尽。”
叶穗穗了解了来龙去脉,点了点头答应了,“你们保护好我兄姊四人,我去看看,若见着你们将军,自会带话。”
叶穗穗怕他们文绉绉的话哥哥姐姐听不懂,大致给解释了一遍,然后安慰他们道:“那里有个将军的头颅镇压在那万人坑里,正义昭昭可鉴苍天,不会出事的,我去看看,哥哥姐姐你们继续打蕨菜采蘑菇吧,晚上回家做好吃的。”
“吾随汝去,有汝符咒约束,吾不会失了理智。”
八尺大汉上前一步,决定跟叶穗穗一起去,叶穗穗点了点头,同意了,“哥哥姐姐这下你们放心了吧。”
瘦弱男人拱手道:“大师请,我必护好大师兄姊。”
叶穗穗点了点头,往丛林深处走去,八尺大汉走在她前面开路,虽然脚不沾地,但仍昂首阔步走的坚定潇洒,除了叶志刚之外,其余叶家三姐弟只看到叶穗穗身前的草自动铺成一条路向远方延伸而去,这才略微放了心,可就算如此,几人也没了摘野菜的心思,只坐在大松树下等着叶穗穗回来。
叶志荣胆子最小,紧紧的揪着叶志刚的衣襟藏在他身后,低声对身边的姐姐道:“姐姐,你说刚才说话的那个……那个人,还在吗?”
就算再低的声音,哪能瞒过那千年前的鬼?叶志芳轻轻抠了下二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我就是,我就是担心穗穗,要是遇上老虎可咋办?”
叶志荣以为大姐摇头是说那人不在了,心下松了口气,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可见是真担心。
“姑娘且放宽心,大师不会有事的。”
一直没出声的瘦弱男人丝毫没错过叶家姐妹的互动,骤然出声,吓得叶志荣一个哆嗦,死死揪住大哥叶志刚的衣襟蜷缩成一团藏在了他背后。
见自己吓着小姑娘了,瘦弱的男人没再出声,只安静的站在大松树三步之遥的地方,顶头的太阳已经快到正午了,他站在树荫下好像并不害怕阳光。
兄妹四人只有叶志刚看得见他,“巧荣你别怕,那人已经走远了。”
二妹胆小,他轻声撒了个小谎,又朝不远处的男人看过去,递给他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后者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冷肃苍白的面容看着都舒缓了几分。
叶穗穗走在草丛里,两边高大的灌木丛和够两个她高的梭梭草遮在两侧头顶处,天空上火辣辣的大太阳倒被草遮住了,她也不觉得有多热。
她看着眼前自动拦腰折断的野草铺成一条可供两人并肩同行的小路,心里对眼前虚无处走在前面的八尺大汉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都说一切鬼魅形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能毫无顾忌的走在大太阳下,显然这千年的男鬼并不简单。
“我是重生的,上一世的死算是做了好事舍生取义,所以老天给了个重生的机会,我上一世就是玄学师,活到二十八岁。”
叶穗穗忽然开口,将前不久八尺大汉问的问题做了回答。
八尺大汉脚下一顿,叶穗穗前方野草铺成的路也凝固了一瞬间,随后才又恢复正常。
“吾姓舒,单名一个珩字,生前是将军帐下车骑都尉,吾身边那人,是将军帐下长史,名唤云出岫。吾等战死时大约二十六岁。”
大汉的声音在叶穗穗身前响起,介绍了一下自己二人的身份。
叶穗穗猜到他们可能不是寻常兵卒,如今听他解释,心下了然,沉默的走路过于枯燥,一人一鬼没了最开始敌对的立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往前走,连速度都快了很多。
走到灌木丛林尽头,叶穗穗停下了脚步,眼前应该就是叶家庄的人所说的黑刺沟脑的位置,视线可见之处倒是再没有了茂盛的梭梭草,是成全成片的黑刺林,以及高可参天的大松树大槐树,看那树的粗壮程度,至少三十年起步。
她面前三米的地方有一个三四米长的大斜坡,上面铺着厚厚的苔藓,看着一片黑绿,坡上一左一右立着两棵笔直的大松树,主干目测就有三米高,没有一根旁逸斜出的枝丫,顶头树冠处,牵牵绕绕的枝丫生着厚厚的碧绿色松针,将头顶那片天空遮的密不透风。
叶穗穗上前,一脚踏上那斜坡,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刺骨的寒意甚至能让人对当下的季节产生错觉,仿佛现在不是六月而是寒冬腊月。
“一千年前吾从沉睡中醒来,走到此处,煞气冲天甚至险些让吾神志大乱,亏得云长史及时出手,休养了两百年,吾又几次来过此地,都没能上得这处斜坡。”
舒珩语气有些冰冷,这时候他反而落在了叶穗穗身后。
像他们这种几千年前带着杀伐血气的老鬼,如果一旦失了神志一不小心沦为厉鬼,那真的就是一方百姓的灾难。
他才踏上斜坡一步,一阵一阵的寒意刺激着内心的杀意,他双眼泛起一阵红光,又被他死死压下。
“释放一道杀气把我手指割破,快!”
叶穗穗已经顶着寒意到了半坡上,察觉到身后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冷,心里一紧,伸出右手手掌猛地转身朝身后一声厉喝。
舒珩腰间挎着的腰刀在刀鞘间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颤动,像饥渴了千年的利刃急于出鞘饮血,他一手死死压住,却不敢多做耽搁,拼着理智向后退了一步,退下了斜坡,迎面而来的压力猛地骤减。
“现在要么你回去,要么释放杀意割破我的手指给你一滴血,不然你撑不过五分钟。”
叶穗穗站在坡上看着坡下的位置,虽然她看不见,但她知道就在刚刚那前后几秒之间,舒珩已经受伤了。
不远处伸着的手胖乎乎的看着软的不可思议,舒珩哪怕知道她不是看起来那样弱,还是有些迟疑,老弱妇孺是他们要保护的对象,如今被保护,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别婆婆妈妈的,快!”
叶穗穗耳中,那诡异的虎啸越来越微弱,她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耽搁。
她在大松树下听到的,就是一声绝望的虎啸,山林之王末路穷途之际的一声咆哮,带着悲愤呜咽,她似乎能共情那虎啸声中那种焦虑又不甘的情绪。
舒珩不再耽搁,手一抬释放出一缕细如发丝的杀气,精准的点在了叶穗穗白嫩的右手食指上,一瞬间,指肚上一滴艳红的血珠滚了出来,叶穗穗屈指一弹,指尖的血珠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倏地在坡下的位置消失不见了。
“多谢。”
舒珩抱拳躬身,血珠从眉心渗入那一瞬间,一股冰凉之气席卷了全身,心下翻滚的杀意陡然一熄,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感。
“走吧,别多做耽搁。”
叶穗穗蜷缩下手指,冷漠转身继续向坡上走,心下却在思考着赶紧赚钱买朱砂,不然她这小身板儿的血遭不住啊。
越往上走寒气越重,叶穗穗的睫毛上甚至结了水珠,那是呼出的热气落在睫毛上受冷凝结成的水珠,冬天才有的现象就在这六月太阳高照之际上演了。
她紧抿着嘴唇一步一步脚下毫不犹豫,跨过那两棵大松树的界限,一股格外阴冷的寒意朝着她眼睛袭来,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等一瞬之后再睁眼,她的睫毛上眉毛上都沁了一层白白的霜,叶穗穗身上还穿着夏装,刺骨的寒意一阵一阵侵袭着她的身体,驱赶着她坚定的脚步。
“嗷——!”
一阵狼嚎声响起,叶穗穗定眼一瞧,前面一步之遥的黑刺林里,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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