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年市局申请经费搞了间实验室,光是那台什么机,就花了不老少钱,说是老美那边的最新科技,全国就两台,首都一台,咱林北一台。”
“这事哥可是打听好。”男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瞅准周围没人才敢小声道:“最近省厅牵头搞了个生物科技工程,实验室是为了这个准备的,虽然挂着市局的名头,经费都是北工大申请下来的。”
否则以市局的财政状况,大概还不够机器的零头。
后半句话,男人默默咽在心里。
“北工大不是研究那啥玩意的吗?咋和市刑警挂勾了?老林头,你又在这里蒙人!”
“这回老林头可是没蒙你。”说话的男人是情报指挥部的,家里在省厅有些关系,消息总是最快传进耳朵:“你知道为啥最后实验室挂在咱市局吗?”
“不知道?”
“笨死了!还不是前阵子的大事给闹的。”
“赵哥的事?”
周围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偏偏不怕死的实习生惊呼惊呼出声。
“老赵的事还敢光明正大在局里讨论?这回可搭进去不少人,红头文件一发,经手的案件都要拉出来,重新查一遍,查出问题的话,就是知法犯法,重大违纪行为,三年起步。”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讨论,寥寥几语,尽是调侃和看好戏。
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站在身后。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青年,满脸都是不忿,故意扯着喉咙,阴阳怪气地朝着聚众八卦的男人们高声道:“赵哥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有些人倒是直接定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林北市法院呢。”
似乎是还没有过瘾,嘟嘟囔囔地低声道:“这么多年局里谁没受过赵哥的照顾,出事就落井下石。”
原本就是背着人,突然被背后发出的声音吓一跳,看到来人,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各自散开。
“冬康,干嘛呢?”
说话的是裴恺,年纪轻轻便是林城市刑警支队队长,人送外号“林北尖刀”,早年参军,光荣退伍转业后干上刑警。从警七年,栽在他手上的穷凶极恶之徒不计其数,不过令他名声大噪的莫过于破获927延城连环抢劫凶杀案。
仅仅凭借现场的一把牙刷,便推断出凶手身份,一路追查,最后单枪匹马,深入林场,将流窜多地,持枪抢劫数起,潜逃十余年的专业罪犯团伙缉拿归案。
一时间,警界哗然,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刑警”,不少人认为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有些人羡慕他的幸运体质。
而后短短几年内又接连破获数起大案,才是真正的风头无两,扶摇直上。
刚结束会议从外头赶回来,黑色的发丝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沿着额角往下滑落,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此时已是四月底,晨起却还是飘了场小雪,好不容易回来,看到的就是队员冬康和几个刺头的口角。
“裴哥,你回来拉,刚开会咋说啊。”
东康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递上刚泡好茶的保温杯,裴恺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冬康早就习惯了,索性就直接开口问。
他只是接过保温杯,思索了片刻,还是搁在了桌子上,顿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跟这件事情相关的人员调离原岗,老赵……”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下一句,东康却大致猜到,想象中最坏的结果。
东康还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说不出口,看了一眼办公室墙上挂的鲜红大字,闭了闭眼睛,徒留下满屋寂静。
——
1991年的圣诞,风云黯淡,虎踞半个世界的庞然大物骤然坍塌,大厦倾倒掀起的震荡,巨浪裹挟着泥沙,摧毁者目之所及的一切。
生于极地的寒流,穿过第聂波河,翻过乌拉尔山脉,正悄无声息地席卷整片北方大地,多年之后依旧酿成巨大的风暴。
1995年春,积雪初融。
冷冽的空气自鼻腔到肺管,习惯了南方的湿润空气,初来北方的顾衍感觉每呼吸一口,就像是钢刀刮过柔软的气管,五脏六腑生生绞到一起。
“顾老师,早上好!”
警察局门口,沈七宝眼尖,看到顾衍的瞬间,圆乎乎的小脸上堆满了笑意,眉眼都要弯成一条线。她左手卖力的挥舞着,右手还拎了一大袋油条。
顾衍不得不承认,哪怕再习惯距离感和一个人生活的,在北方人天生自带的的热情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沈七宝便是其中之最。
沈七宝之所以称呼顾衍为老师,是因为两人在调来林北城之前,曾经一起培训过小半个月,沈七宝作为学员,而顾衍则是教授讲师。
公大的客座教授,主讲的犯罪现场侧写分析,被称为刑警预备役的必修课。
一听说顾衍要来学校,不少人饭都顾不上吃,就抢着往前占座。
所以每次提起顾衍时候,那位公大侦查专业毕业的圆脸姑娘,眼中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沈七宝听得多了,也在好奇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原以为会是带着啤酒盖眼镜片,满口都是公式定理的老学究,再不济也是刑警学院常看到挺着大肚子,顶着地中海永远笑呵呵的老师模样。
可真当见到本人,
长相俊秀,文质彬彬,温柔又随和,简直就是风靡少女的长相。
某种程度上,沈七宝也明白,为什么女同学听说她被分配到林北市局后,气得牙都酸溜溜的。归其根本是顾衍也去了林北,原本沪市锁定的人才,居然一声不吭被“发配边疆”,气得领导差点背过气去。
一同培训的不少警花春心萌动,上完一节课后,心被狠狠掐死在胚胎。
嘴毒,凉薄,不经人情,面对面时总有种智商被狠狠摩擦的无力感。
“沈警官,早上好。”顾衍礼貌地颔首:“叫我顾衍就好。”
沈七宝打小就有点怵老师,见到顾衍便忍不住稍息立正,一本正经地聊起最近出外勤发生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和领导汇报工作。
他们同期来市局,沈七宝早就和队里的老油条打成一片,局里的大事小事摸得早就门清,食堂哪里有个耗子洞都门清,加上天生笑脸,和和气气的模样,平日里粗声粗气的大老爷们都把她当作亲妹妹对待。
顾衍则独来独往,除了比较多工作交接,基本上都缩在实验室的小楼。
刚从寒冷中缓过劲,手指恢复了知觉,正准备穿上实验服,大门就被敲得碰碰作响,沈七宝极具穿透性的嗓音隔着厚厚的门板响起。
“顾衍老师,有情况,钟家东巷发生了命案!”
一路上风驰电掣,老边式三轮摩托的车轮都要擦出火星子,车刚刚停稳,沈七宝就像是离箭之弦,嗖地冲了出去。刚开始工作,总是带着新鲜感和强烈的好奇心。
而坐在边斗的顾衍就有些难受了,屁股都要颠散,迈腿下车时,差点软到在地,素日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外套溅上,正挂着刺眼的泥水。
老城区的巷子幽深,阴冷的风紧紧托在后背,剥落的斑驳墙体带着不可言说的岁月痕迹,两边是各色的摊贩和狭小的门头挤在一起,挂着彩灯的洗头房就好几家。
案发地点是位于小巷深处一栋五层的红砖小楼,原来是附近国营药厂的家属楼,后来药厂效益不佳倒闭,不少年轻人就去南方打工,楼逐渐空了下来。
常年未曾修葺的外侧墙壁,斑驳脱落,狭窄的楼梯道弥漫着一股水果沤烂后散发的臭味,铁质扶手锈迹斑斑,台阶积着厚厚的黑垢,脚踩上去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抬眼便是错综复杂的电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在心口喘不过气,年久失修的昏黄灯光忽闪忽闪,像极了恐怖片的开头。
“裴队,顾衍老师到了。”
平时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沈七宝,在裴恺面前乖巧得宛如白兔,手局促地贴在裤腿,似乎在等着裴恺分配任务。正忙着的裴副队长,只点点头,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让两人通过。
顾衍目不斜视,拎着勘察箱越过男人,半蹲着麻利地打开勘验箱。
裴恺的眼神不经意落在顾衍手上。
两人第一次见面握手时候,裴恺就注意到,顾衍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漂亮。
五指修长,指甲粉润,腱鞘骨凸起,手腕转动间,便撑开白色医用橡胶手套,利落地戴上三层。
饶是在警校也算是见过不少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标本,栩栩如生的真实尸体照片,可直面凶残的命案现场,沈七宝依旧维持不住体面的情绪。
一股难以言状的恶臭铺面而来,像是夏天闷在罐子里腐烂肉类混和着下水道死老鼠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大脑中枢神经本能地开始抗拒。
某一瞬间,沈七宝感觉眼睛都要熏得睁不开,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早上吃下去的油条有原路返回的架势,似乎只要稍微张嘴就要喷涌而出。
顾不得一边的顾衍,紧紧捂住口罩,忙不迭往厕所钻,想去找自己师傅。只是片刻便脸色煞白,推开旁边的警员冲了出去,估计是找地方去吐了。
“这姑娘还挺聪明,知道不破坏现场。”
这是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刑警评价,任由谁第一次出命案现场碰上的是这桩案件,估计都要吐得够呛。
发现地点是典型的北方民房,厚重的窗帘把整个屋子都捂起来,细碎的阳光从缝隙漏出,隐隐窥见内里的诡异恐怖。刷成蓝白的墙壁交界处留下零星几滴血印子,大红花色的毯子被随意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上面隐约见到一大滩干涸的暗到发黑的液体。
此时,站在走廊的二房东刘强,正在接受警察的盘问,消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件夹棉的黑色夹克,佝偻着背,讲述起发现尸体的经过时,吧嗒吧嗒抽着卷烟,嘴用力碾着烟头。
他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只是颠三倒四的逻辑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慌乱。
“最近楼里邻居和我说,租出去的屋子里总是传出一股臭味,开始没有当回事,化冻很多家吃不完的鸡鸭臭掉,不是啥怪事。可等我上门收房租的时候,敲门没人答应,想着是不是出事,就回去找钥匙过来开门,谁知道一开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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