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大人物?”沈延青来了兴致。
裴沅道:“自然是府台大人。”
府台乃是知府的尊称,知府官制正四品,总领所辖州县,主管辖区内民政、司法、财政、教育等事务。因为权力重叠,类似于现代地级市的□□兼市长。
沈延青暗忖的确算是大人物了。
最重要的是童考中的府试就是由一府知府主持,相当于府试主考官。
这年头朝廷可不会把出题组关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几个月,每场考试的考官都是明牌,考生们也会机灵地往考官的文章喜好靠拢。
“岸筠,快些挑身好衣裳,明日见府台大人可不能随便。”裴沅拍了下沈延青的肩膀,又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我身形差不多,要不明日穿我的衣裳?”
不等沈延青张嘴,一道刻薄嘲讽传来:
“穷酸破落户穿锦衣都像花子。”
是于辅庆。
裴沅闻声登时长眉竖起,“于辅庆,你嘴巴生蛆了?”
于辅庆冷笑一声,道:“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岸筠是我好友,你辱他犹辱我!”
沈延青见裴沅气恼,忙顺了顺好友的背。
他是不生气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容貌气质,谁真丑才会真破防。
“辅庆兄,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沈君貌比潘宋,身似修竹,是不可多见的风流人物。”商皓嘉放下手中书卷,看向于辅庆,“依我看来,沈君的姿仪气度倒比辅庆兄你更像大家公子呢。”
此话一出,房中顿时鸦雀无声。
“你、你、你——”于辅庆气得发颤。与于辅庆交好的几人见状,忙上前劝慰。
裴沅听了这话,怒气早散了,一脸戏谑地看着于辅庆,“怀明说得极是,这人啊得看底板,否则就算满身罗绮也如乞丐一般。”
黎阳书院没有先前认识的人,陆家也只有一个旁支的陆思则,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两次县试未过,裴沅的傲性自然收敛不住,言语比在赖家书房矜傲尖刻十倍。
裴沅言语讥诮,又将沈于两人比较,于辅庆哪里受得了这气,撸起袖子就要打。
裴沅惊骇,缩到了沈延青背后。
“好了于兄,你和子沁不过都是开玩笑,就莫当真了。”沈延青展开双臂,将裴沅护在身后,“明日府台大人要来,我等还是快些温习吧,以免答不出功课。”
事有轻重缓急,沈延青又给了这么大个台阶,于辅庆闷哼一声,袖子一甩,奔了出去。
裴沅抱臂看向门外,冷道:“这厮不过于家旁支,仗着有个皇妃堂姐便这般倨傲,若来日他中了两榜进士,只怕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额嗷——”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汤达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捶腰一边道:“裴君多虑了,以于君的资质中进士还是太难为他了,我们不过是来混日子的,横竖以后是靠恩荫,你何必跟他斗嘴,若真惹急了这位国舅爷,你是能全身而退,最后吃亏的可就是沈君了。”
裴沅心绪一转,暗忖刚才鲁莽了,忙拱手向汤达仁道谢。
“我乏了,先小憩片刻,还请诸位动静小些。”说罢,汤达仁便仰在床上,以书盖面,睡了过去。
沈裴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沈延青琢磨半晌,婉拒了裴沅的华服。
次日天不亮,斋夫就摇着铃进了寝舍,说今日有贵客降临,让他们精心整理仪容,不必赶早去温书了。
这书院衙内众多,贵客降临的消息昨日便传了个遍,众人早准备好了衣裳香袋,只待打扮一番,光彩照人。
沈延青依旧穿了平常的青布衫,只是头发梳得格外仔细,又从柜中掏出一个带锁头的小木箱。木箱里是几张银票,几块银锭,两个脂膏瓷罐,两盒胭脂并两条缀了珍珠的精巧发带。
除了银票银锭,其他都是沈延青下山采买生活用品时偶尔瞧见,觉得十分适合云穗,顺手买下的。
只是每回下山匆忙,书包容量又有限,他怕这些细巧玩意儿在路上颠磕了,想着倒不如放假带回家里给老婆一个惊喜。
他揣了一盒胭脂在袖里,见同舍其他人还在佩环戴玉,便先去饭堂了。
果然,今日孔雀集体开屏,哪里顾得上吃饭,饭堂里除了膳夫们,竟只有沈延青一人。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沈延青吃饱喝足后踱到院里的水缸前,从袖里掏出胭脂盒,用小指蘸了一点,轻轻抹在了唇上,力求一个自然红唇。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审美偏好,但有些审美是古今中外流通的,比如高挑、挺拔、唇红齿白、皮肤好、眼亮有神。
沈延青今天的人设就是一个唇红齿白、俊朗挺拔的书生。
敷粉则太过,让嘴巴有点颜色,增增气色就刚好,他主打一个极致伪素颜,这是娱乐圈用烂的招数,说是赶飞机没化妆,其实化妆师的遮瑕刷唇刷抡得飞起。
待搞完素颜妆,沈延青回到寝舍,见同窗们锦绣华服,腰金配玉,贵气逼人。
沈延青在旁边瞧了一阵,突然觉得汤达仁和商皓嘉平时还挺低调,只怕今日的装束打扮才是两人真正的日常穿着。
于辅庆看到沈延青,愣了一愣,冷冷留下一句“穷酸”。
不等众人去饭堂用饭,斋夫急匆匆进来,说山长让他们赶紧去南斋。
众人闻言忙奔去南斋。
陆鸿召见到众人,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又背手细细打量众人一番,道:“今日府台大人莅临,汝等要随老夫去书院外迎接,万不可喧哗无礼。”
众人拱手称是。
陆鸿召将众学生分作左右两班,又从中选了姿仪出众的几人,让他们站在头排,充作门面。
商皓嘉瞧了瞧头排的人,不禁小声感叹:“山长的眼光与我一致,这头排的人都担得起一句美人。”他看了一眼身侧欲言又止的于辅庆,笑道:“辅庆兄你瞧,昨晚我说得没错吧。”
在一众锦绣中杂着一身青衫,穷酸但实在美貌出众的沈延青被挑出来站在了头排。
裴沅也站在头排,听到商皓嘉的低语,不禁向于辅庆投去一个戏谑玩味的笑,把于辅庆激得脸皮紫涨。
沈延青对这种门面活动早就习惯了,他现在只想看看这位府台大人,毕竟能让山长这般重视的人不多。
少顷,沈延青便听到了鸣锣声,锣一共响了九声。渐渐的,衔牌、随从、轿子远远地来了。
沈延青啧了一声,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就这个众星捧月的排场出门,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而且这只是在地方的四品官,若是在大佬遍地走的京城......
沈延青突然理解了那些冒死谋反的人,天下至尊确实值得拿命一搏。
人群越来越近,沈延青仔细瞧了瞧,那大轿后面还有小轿,想来到场的不止府台一个官,还有黎阳县的官吏陪同。
轿子停到书院门前,一名长须方脸,气质冷肃的中年男人从轿中走了下来。
不等男人说话,后面小轿里窜出来的官员忙迎了上来。
学生们留在门口低头恭迎,书院中的大人则迎了上去。
沈延青低头躬身,心里骂了一句万恶的旧社会。还是现代好,不管见哪国领导人也不必这般卑躬屈膝!
佝偻一阵,沈延青听到:“府台大人有令,大小规矩一切从简,众友不必拘礼。”
语落,众人才松手直身。
沈延青冷眼瞧了周围半晌,他的这些同窗虽然很多是衙内,但说白了也只是狐假虎威,自己没有官职功名在身,就算家人的官衔比四品官大,但见了正儿八经的官儿,还是得软膝盖。
知府姓钱,正值不惑之年,亦是进士出身。
钱知府见到一众青葱少年,向陆鸿召夸赞了几句,毕竟黎阳县是他的辖区,这些少年都是进士苗子,考中一个都算他的政绩。
陆鸿召含笑应了几句。
钱知府眼珠轻扫,却顿时停住了。沈延青感受了目光,细细一看,钱知府的目光停在了秦霄身上。
绿茶虽茶,但绿茶确实英俊。
钱知府抚着须子,笑道:“陆老啊,你这扶风山的风水好,钟灵毓秀,这些少年郎瞧着不凡呐。”
陆鸿召笑笑,忙说都是托府台大人的福。
钱知府径直走到秦霄跟前,问他的姓名,又问他可是黎阳人士。
陆鸿召见状忙,忙上前说:“这后生乃是平康县人,说起来他还与府台大人有些渊源。”
钱知府摸胡子的手一顿,“渊源?”
“这孩子去年抓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拐子,那‘聪明正直’科的头衔还是您盖章报上去的呢。”
“原来如此。”钱知府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
钱知府看了一眼秦霄,又道:“这孩子本是勇义之辈,如今又在黎阳书院教化,想来以后能成俊杰,为君分忧。”
陆鸿召忙拱手称是,顺便也夸了了一下秦霄旁边的沈延青,毕竟两人能得头衔都有钱知府的功劳,夸两人就是夸钱知府慧眼识珠。
果然,钱知府笑眯了眼,毕竟两个有才有德的进士预备役的起点是他创造的,若是没有他盖章批文,那个头衔哪里报得上去,若没有头衔,两人如何能进这黎阳书院读书?
礼尚往来,钱知府也顺势夸赞了沈秦二人两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比如于辅庆在后面就酸得红了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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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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