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沈林二人坐了好一阵,连茶都吃了一杯,陆敏君才翩翩而来。
见先生来了,沈延青连忙起身迎接。
林氏让丫鬟在陆敏一的书房摆了笔墨,又抬了扇轮进去,自己也坐在一旁听陆敏君讲授。
林氏想得周全,她这妹妹是个寡妇,沈延青是外男,虽说是晚辈,但若有人存心嚼舌根倒不好了,还是严谨些为妙。
此时书房门扇大开,又有健壮婆子摇扇轮,偶尔听到三两处林氏也插上几句,待陆敏一回家时便看到妻妹学生共聚一堂。
“你回来了。”林氏笑盈盈迎上去。
陆敏君见三哥回来了,只急急道了安,便接着与沈延青讲解。
“你们这是在做甚?”陆敏一不解道。
林氏拉丈夫到门外解释,陆敏一听了直呼胡闹。
“延青的经师可是李元梅,若被他知晓延青另拜了九妹为经师,只怕要恼。”陆敏一急得直抓胡子,“再者哪有拜女子为师的,这简直是乱来,九妹胡闹便罢,你也不拦着?”
“你这人怎的耍无赖。”林氏抚了抚鬓边,面带微嗔,“是你先让九妹给延青看的文章!延青这孩子好学,九妹又是个学富五车的,两人先前还有渊源,讲讲经论论文又有何妨?而且说是拜师,又没正经行礼,李元梅知道了又如何?”
陆敏一揩了揩额角,急道:“话不是这样说,你也知道九妹如今守寡,这外男......”
林氏面露得意之色:“你方才不都瞧见了么,我和丫鬟婆子在旁边呢,再说延青才多大,又是那样的人品,你还不放心他?”
“我这个学生的人品自然没话说,只是悠悠之口难......”
“好啦好啦。”林氏见他真急了,握住他的手安抚,“在咱们家里,外人哪里知晓,你别闲操心。夫君,你也知道九妹的才情脾性,就算嫁了人,她也是闲不住的。老尚书不是说过么,若他是个男儿,早金榜题名了,她从闺阁时便自恨是女儿身,满腹才华无处展露,好容易写了诗赋文章,还被...妹夫据为己有,她心里苦闷,如今有个延青向她讨教,还尊称一声先生,她找些事做,也好消磨光阴。”
陆敏一缄默思忖半晌,算是默许了,只是让林氏嘱咐下人,决不能往外漏半个字。
陆敏君和沈延青全然不知陆氏夫妇的谈话,依旧在书房内谈经。
“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到此罢。”
沈延青闻言忙站起身,拱手道:“谢先生教诲。”
陆敏君微笑着颔了颔首,又提笔留了三道五经题,让他五日内写好了给陆敏一,二十九时她会评讲。
沈延青大喜,暗道先生真是为他费心了。
在陆家睡了一宿,又在林氏的盛情下吃了早饭和午饭,沈延青说该去采买些东西回书院了,林氏这才放人走,临走前还问沈延青爱吃什么,下回她好提前备着。
“师娘准备的都爱吃。”沈延青惯是会说漂亮话媚粉的,纵然林氏年长阅历多,可也敌不过专业选手,被沈延青哄得喜笑颜开。
如今入了伏,在城里晃荡了小半圈,买齐了牙粉刀纸,沈延青早汗流浃背,在城门口茶肆歇脚时才有空手掏出手帕擦汗。
白细绢做的帕子擦起来滑凉,沈延青看着帕上的歪竹,唇角不禁往上仰了仰。
“沈君!”
揩汗的手一顿,扭头望去,是商皓嘉和郭立诚。
沈延青笑盈盈地问他们怎的这么早出城。
原来是歌姬突发喉疾,两位公子哥无处消遣,打算早些回扶风山纳凉。
商皓嘉掏出一方大红纱巾揩汗,笑道:“城里人多闷热,还不如咱们书院凉爽,后面这一月我倒是懒得下山了。”
“山上风大,自然比城里凉快。”沈延青笑道。
三人闲说几句,商皓嘉见沈延青日日带着那方绢帕,每晚小心翼翼地洗干净,早晨起来又揣怀里,横竖除了睡觉没离过身,暗忖这帕子定是哪位佳人所赠。
毕竟以沈君的姿容,满楼红袖都会为他倾倒。
商皓嘉摇着洒金折扇,笑容暧昧,“沈君多情,我见你十分爱惜这手帕,也不知是哪位佳人的爱物,可否为怀明引荐引荐?”
这话轻佻,并不悦耳。沈延青不悦地扫了一眼商皓嘉,心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个混迹风月的老手。
“我不多情,怀明莫像上回那般想错了。”沈延青淡漠地望着商皓嘉,“这手帕乃内子之物,哪里来的什么佳人。”
商皓嘉背后一凉,想起当日在扶风山的巴掌,连忙道歉。
接着又问:“那...沈君想来勤学,不大爱热闹,怎的昨日却下了山......”
“我有疑问不解,蒙陆讲郎垂怜,邀我去家中小坐解答,顺便留宿了一晚,有什么不对么?”
商皓嘉一时语塞,面露尴尬,他昨日见沈延青下了山,那小夫郎又没来,以为沈君寻欢作乐去了,没想到竟是讨教学问去了。
商皓嘉打了两个哈哈翻篇,让伙计上几碗冰饮子,“沈君勤学,怀明佩服,如今季课在望,弟弟愚笨,不通文章,这一月还要请教哥哥了。”
杨梅冰饮冒着幽幽冷气端了上来,沈延青抿了一口,幽幽点了下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位小公子除了中二风流了一点,嘴巴没把门了一点,其实本性不坏,自己没必要因为几句话与他不对付。
三人喝完饮子,结伴出城上山,路上还遇上了几个同窗。
七月初的季考关乎内外舍升降,虽说还隔着十来日,今日还是旬假,但玉蟾堂和折桂堂坐满了大半。
山中比城内凉爽,但入了中伏,静坐着仍是满头汗。裴沅左顾右盼一阵,实在耐不住了,学着左右同窗散开了衣襟。
座中都是男子,袒胸露怀也不算什么,只是裴大公子觉得有辱斯文。瞥了一眼沈延青,见他也敞开了衣襟,这时心里才放宽了些。
又苦学一阵,裴沅拿起随身的竹筒一饮,竟空了,刚想唤小厮取水来,惊觉自己在身在黎阳书院,无人伺候,得自己去茶房舀水。
遥想在家的日子,有金奴银婢伺候着,山珍海味嚼吃着,天热有冰鉴风轮,天寒有银炭狐裘,而今背井离乡求学却是......
当真是自讨苦吃......
他刚闭上眼假寐,往日家塾里的那些奚落嘲笑的嘴脸又浮于脑中。
不行不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必须考取功名,不为家族增光添彩,只为自己争口气!
思及此,裴沅是心也静了,人也平了,任中伏炎炎,他遨游于书海之中。
众学子又苦读了六日,这天陆鸿召乡试的同年来书院开讲会,这位程翁乃是连中两元的二甲第五名,只差一点,便是三元及第,其最通《春秋》,陆鸿召便请他为学生们讲经。
沈延青不得不感慨平台的重要性,这跟明星签公司是一个道理,平台好资源就能跟上来,如果他现在还在赖家书房,只怕下辈子都接触不到这样连中两元的大儒。
大儒讲经,管你治哪经,听听总是有所裨益,三舍学子齐聚南斋,坐在地上认真听讲记录,就连最懒散的汤达仁商皓嘉之流都正襟危坐。
因是讲《春秋》,讲会上崭露头角的自然是主治《春秋》的学生,沈延青这些外人没有插嘴提问的份儿。
程翁兴致高,从午后讲到日落,中间斋夫还特意去饭堂让膳夫们晚些开饭,待到天幕灰蓝,讲会才正式结束。
方才沉浸于知识,少年们都忽略了腹中饥饿,这会子回过神来,个个如饿狼扑食般奔去了饭堂。
明月皎皎,少年们用《春秋》和清辉佐餐,颇有雅趣。待吃过饭,已是一更将尽,饶是这般,少年郎们还是选择去堂中点灯夜学。
玉蟾堂内,黄灯盏盏犹如池中睡莲。
夏夜本就闷热,加上几十盏油灯蜡烛,室内愈发热了。饶是心定如沈延青也燥热得忍不住走神,掏出手绢擦汗。
诶,手绢呢?
沈延青慌忙摸遍衣襟袖里,却始终没摸着那方白绢。
“岸筠,你找什么呢?”裴沅放下书卷问。
沈延青急道:“穗穗给我的绢帕不见了!”
裴沅知晓沈延青特别顾怜他家小夫郎,那小夫郎给的绢帕自然是宝贝啰。
“你先莫慌。”裴沅眼珠一转,“是不是从南斋出来时太急了,给跑掉了?”
沈延青闻言起身就要去找。
“等等我,我帮你提灯——”说着,裴沅起身追了出去。
裴沅提着灯给沈延青照明,沈延青则低头寻觅,他瞧得比读经仔细,生怕遗漏了一寸。
两人寻寻觅觅,还未到南斋门前,劝隐约看到一点灯光映着一个人,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南斋大门。
山长讲郎们走后南斋便不会留人,晚间也不会有斋夫上夜,这人是谁?
难不成书院进了贼人!!
两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裴沅头回遇见这种事,心里虽怕,但却止不住兴奋,进了南斋大门就抄起了门房处的烛台,准备大展身手一番。
两人循着声音跟去,一边走一边纳闷,这三步一个金玉摆件,五步一个紫檀雕饰,这贼人是眼瞎了不成?
又跟近了些,听得愈发清晰了,这贼似乎在翻书页。
“这贼难不成在找山长的前朝孤本?”裴沅朝沈延青做口型。
沈延青抿紧唇摇了摇头。
两人吹灭了灯笼,手里抄着烛台和条凳,蹑手蹑脚跟到门外。借着窗户溢出的微弱灯光,相互对视定了下头,便如霹雳一般冲了进去。
还未动手,两人看清贼人面目,吃了一惊。
竟是老熟人于辅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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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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