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勉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这么深刻的问题,毕竟说起来,他们那时好像也没到可以探讨这些的关系。不过她的问题来得并不无聊,甚至于让他有点惊讶,这个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女生,竟然会考虑这么宏大的问题。
他于是认真想了想,说:“其实没必要拿梦想当人生成败的评判标准。”
就拿何勉自己来讲,他的起点可能是很多人的终点,关于这一点何勉是有自知的。
赛车这项运动之所以小众,起点高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培训费、赛车、相关作训用品,费用都极其昂贵,并非什么人都能承担地起。有些人即使在赛车方面有天赋,但却没有孕育梦想的环境,这时候再去谈论对方的成败,实在没有意义。
那时的顾堇堇对于这个问题有着相当的执着,追问他:“那么,你觉得没有梦想是否还能找到自我价值和存在意义?”
他被她满脸写着求知渴望的样子逗乐,饶有兴味地反问:“你觉得我是会考虑这种问题的人吗?”
她微怔,随后小脸垮了下来:“的确,只有没有梦想的人才会考虑这种问题。”
大概是他脸上的笑意太明显,她轻声道:“可以不要再笑我了嘛?我会难过的。”
他倒是想刹住车,但看到她虽然坦白,可又有点忸怩,小家碧玉的样子,还是没有完全刹住,低低笑出了声。
看到他发笑的样子,她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眼泪,但又隐忍着没有发作,只是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何勉不想看到她真的在面前哭出来,很快冷淡下来:“我不笑了,你可别哭。”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了,拨了拨头发,正色说:“关于另一种人生的话题,我不便随意解答,你有疑惑还是另寻答案吧。”
她听完明显地怔了一下,眼眶里的眼泪也停止了打转,最终蓄满了,还是落了下来,他分明记得是很大很清澈的一颗,像是透明的宝石。
他还没来得及感到心烦或是心慌,她就已经曲指擦了眼泪,轻轻笑了起来。
雨过天晴,在这一刻有了拟人的具象化。
那时她的眼睛里像是点染晴光:“我想,我已经得到解惑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她才告诉他,自己一度为自己看似按部就班,实则随波逐流的人生方向感到苦恼。她不是没有想过寻找属于自己的梦想,可一旦过程中发现和自己内心需求有些许出入,想要换个梦想的话,就好像是自己放弃了梦想一样的,只会徒增挫败。
她一次次地在内心追寻,又一次次地感到不安,在这个时候,是他的话让她获得了灵感。
有梦想是一种人生,没有梦想,也不过是另一种人生而已。
再后来,她在选择工作的时候,毅然选择了他的行业相关。
“在找到自己的梦想之前,帮你一同完成梦想,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有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真正的梦想,不过我不会沮丧。”
“即使身处平凡,也会在平凡里永远热爱整个世界。”何勉看着她,声音蓦地低了几分,“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顾堇堇听到这里,微微侧头看向何勉,眼睛里充满着流光一样的幻彩:“真的吗?我自己这样说过……”
何勉不语,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地情绪。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完。
“……更何况,我还爱着不平凡的你。”
在爱着他的时候,她达成了自我和解。
她把他定义为不凡,却不知自己在这一刻是多么光芒耀眼,在他的记忆里有多深刻。
但她如今已经忘记了对他的爱,就好像这一切,他完全不曾参与。
“这不重要。”何勉话锋一转,颇为强硬地终止了着富有深度的人生讨论,“你跟不跟我走?”
那明明是对她而言十分具有抚慰力量的话,可他居然说这不重要?
顾堇堇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摇头:“我不要。”
在这天桥中央,头顶的天空是蔚蓝的,两端的树影是浓绿的,可在她决然说不的时候,空气都是躁郁的。
何勉压抑着躁郁喘了口气,重复问:“走不走?”
顾堇堇下意识的想要说不,但当她抬眸,她失去了话语,只看到了何勉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汹涌如暗夜浪潮一样的情绪翻滚。
他们沉默着对望,灵魂好像这样的沉默里交汇。
还保留着记忆的何勉,气息更浓烈,连他如旷野一样深远的荷尔蒙,也好像浓烈了几分。
而失忆的顾堇堇,多了一些懵懂。
她不明白,为什么何勉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那样深切的眼神背后,仿佛有着一个既危险、又充满致命蛊惑的域场,而她在凝视那个域场的时候,稍有不慎,下一步就是沦陷其中。
她甚至有些荒唐地,觉出了一种,类似带着恨意的爱。
这样浓烈的即视感,让她感到战栗。
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本能。
她感觉鼻酸,强忍着颤抖,再次摇头。
何勉向来张扬的眉眼微微往下遮,干涩的眼睛被遍布的血丝映出一片艳红:“不想跟我走,以后就不要再做那么多出格的事。”
“不要笑盈盈地像讲天方夜谭一样的,说自己失了忆。不要在人面前拿着剪刀把自己手割破,还嫌我包扎地丑。不要在我面前头晕站不稳,缓解过后就把人推开。不要抱病去上班,让别人问我你怎么会搞成这样。”何勉说。
他的话不无指控的意味,但不稳的声线,晃动的瞳孔,暗自握紧了栏杆因而青筋暴起的手,与其说是在克制自己的怒火,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的遭遇而声讨。
何勉的眼睛已经有些湿红,顾堇堇很直观地感觉到,他快被自己弄哭了。
顾堇堇有些难以想象,何勉掉起眼泪会是什么样子。
有点好奇,但也止步于好奇而已。
继续激化他的情绪,如果何勉真的哭了,她会心软,毫无疑问会心软。
但她不该心软。
顾堇堇伸出右手,拂上了何勉的眼睛。
她人小巧,手也生地小巧,脚尖踮地高高的,才遮住了何勉浓黑的眸。
也遮蔽了那个让她感觉充满吸引,而又同时充满危险的领域。
何勉似乎有些对这个举动感动有些意外,喉结猛然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她还道他是要挪开她的手,但他只是伸手,摸索似的从她头顶拂过,然后抚上了她的脸,指尖在她眼睛周围摩挲着探了探。
这是……以为她遮住他的眼睛,是不想被他看到她掉眼泪吗?
手指没有探到泪湿的痕迹,何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证实了顾堇堇的猜测……现在她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她错杂地感受着他掌心干燥的温度,肌肤竟然细致地捕捉到了他掌根的薄茧,和他深刻的掌纹。
这就是她曾经深深喜欢过的人啊。
呼吸错落间,顾堇堇轻声说:“何勉,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不该说我出格。”
如果不是他跟她冷战,不听她解释,又作出许多别扭的幼稚行为,她是不会那么对他的。
何勉知道,顾堇堇性格包容些,能这样说就表示,只要他给出点态度,她就可以不计较。
他这才拉开她的手,微微垂着头,用食指在她手心按了两秒,随后做了一个上滑的手势。
顾堇堇眨了眨眼,有点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却听何勉垂眸,压低了声音说:“何勉撤回了一条语音消息。”
是有那么点低头的意味,但也还是带着别扭。
顾堇堇侧耳,希望听到他能再诚恳一点:“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呢。”
她柔软的耳尖被阳光映出透亮的粉,略显莞尔地眯着眼,像是寻找野趣的小鹿。
何勉看着她,根本无心重复那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自在的话。
心里有很多心猿意马的念头。
这时候,贪心的风竟然比他先行一步,携卷着许多彩色泡泡裹向了她。
有一个恰好飞舞在他们中间,她抬手,饶有兴味地用掌风试着把泡泡抬起。
泡泡在她手心里稍稍往上升了一升,然后撞到了何勉英挺的鼻子。
泡沫破碎的时候,那只寻到了乐趣的小鹿笑了起来。
何勉也俯身,带着湿润痕迹的鼻尖蹭过她的。
像是被露水洗礼过的旷野,落在小鹿鼻尖的湿吻。
这是存在于两个人的经历,却只有一个人还记得的人生探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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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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