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程书玉知道自己当下不太冷静，如果冷静一点，此时此刻他可能会选择静观其变，等到再多了解一些之后再有所行动。
而不是在仅仅有了一个猜测之后就付诸于行动。
但那又如何？
他得此结论只是因为他不记得了，当年的他也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地猜测才成了如今的样子。
只是那个时候，他是冷静的。
他不知道如今找邵婉宁能否得到所谓的答案，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但就是在程书玉埋着头冲出饭店充耳不闻身后左媛和叶知欢的阻止的时候，他闷头撞入了某人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和感觉围绕的时候，他浮躁的心才得以平复。
“......”程书玉吸了一口气，才抬头来看，“你没事......太好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回忆起许多以前的画面。
祁琛因公事离开，回来时满身是伤的画面......
某一天半夜醒来，本该在身边躺着的人却不在的画面......
叶庭轩浑身是血靠在徐元煦身上，毫无一丝生气的画面......
以及——
他望着祁琛的侧脸，压下嗓子里血腥的味道，流泪去吻他的画面。
那个画面死气沉沉，一时间搞得程书玉不太舒服。
但在这些画面蹦进程书玉脑海里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和以前做梦想起的画面不同的感觉。
之前那些回忆就好像不属于他，但这些，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呈现，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回忆了。
回忆突袭的感觉让他觉得难受极了，他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阿稚望着后院中的桃树下掉落的几片花瓣出了神，他慢慢收拾了花瓣，一言不发回了房间。
“怎么了？”祁琛着急问道。
“......”程书玉说不出话，他想要告诉祁琛自己真的记住了一些零碎的画面，但像是被什么压抑着，出不了声，只能抬头看他。
不是记起了，是记住了......
但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程书玉说不出来，只能在喘过气来以后回了一句：“没事，就是想你了。”
祁琛看着他，他的眼眶红了一圈，隐约看到了一点泪光。他轻轻叹了声气，随后紧紧抱住程书玉，回答道：“我在呢。”
祁琛不想去追问程书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尽管他知道程书玉的那一句“想你了”背后隐瞒着很多话。
他们都有不能向对方说出口的东西。
他跟程书玉，明明那么近，又那么远。
......
“咳咳......”跟上来的左媛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小声冲旁边的叶知欢说：“要不你去制止一下？”
叶知欢满脸写着不可能，“你去。”
左媛正要争论，外面突然打了几声闷雷。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听说秦二少爷今天临行，已经到车站了!”
程书玉才从祁琛的怀抱中退出来，偏过头吸了吸鼻子，似乎还在消化自己刚刚记起来的画面。
就在此时，天雷作响。
周遭都暗了下来，属于街市的嘈杂声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战乱中的慌乱声，是妇孺的哭喊声，是哀悼声。
以及沉寂了不知道多久后响起的一个女声：“再见，秦沂。”
至此，邵婉宁完整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除了程书玉以外，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邵婉宁。
其实程书玉刚刚见她也只是匆匆一面，倘若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一个邵婉宁的存在，他们大概也想不到故事中那个温柔娴静的大小姐会变成如今这样沧桑狼狈的模样。
邵婉宁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带妆了，少了以前常穿的衣物和首饰，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背后，她也没有去打理。
一身素衣，衬得脖颈间的疤痕异常显眼。
“邵......”左媛想要叫她，问她一些有关这个梦境的问题，却被程书玉制止了。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目光中的邵婉宁自己开口。
邵婉宁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那个方向，她说是秦沂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有人告诉我，如果我用自己造一个梦，就可以改变记忆里的一些事情来救他。之前我总在想，我究竟应该改变哪一段历史才能把秦沂救回来。”邵婉宁默默开口，“可我尝试过无数的时间节点，但最终都会走向死局。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这个方法根本就没有用？”
“但除了这个方法，我还能做什么呢？”邵婉宁自嘲道，“算一算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总是说着下一次一定会有希望，但真的到了下一次，我发现希望依旧渺茫。我是不是做错了？”也不知道邵婉宁是在问谁，或许是在问早已离开的秦沂，又或许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说，我是不是做错了？”邵婉宁又问。
“......”这谁敢回答？左媛想，万一说出个不合她心意回答，把人惹得扭头就离开，他们想要出去才是真的希望渺茫了。
“你有问过自己，他是否真的想回来吗？”程书玉回问道。
这一问把左媛心都问到嗓子眼了，生怕邵婉宁一个不顺心就走。
但邵婉宁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也说过，他有信仰，有自己的追求，也许那样一个结局，是他所期盼认可的。”程书玉说，“也许他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料到有这样的结局了。”
“是啊......”邵婉宁苦笑一声，叹气道：“也许放不下的是我......罢了，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话音刚落，邵婉宁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行礼，“我很抱歉，牵连了这么多人。”
她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来拯救她的爱人，到头来发现这是一场空。而在这个过程中，无数人因为她的一意孤行遭难，她视若无睹。
以前她总是把一切失误都怪在无辜之人的头上，想着倘若不是他们影响，她应该早就成功了才对。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改变，一次又一次见证死局。
最后发现，错的是自己。
是她自己听信谣言，害了别人不说，也害了自己。
是她自己，为了不切实际的梦，造了不切实际的梦。
而现在，她清醒了。
该结束了。
一个以自己为饵，执着近百年的人，在无外人帮助的情况下，仅仅靠她自己，会如何选择结束这个梦？
那一瞬间程书玉忽然意识到，邵婉宁可能是想要彻底毁掉这里，包括她自己，也算是给自己这近百年来犯的错一个交代。
但那样，早已经被困在这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等等！”程书玉及时道，“邵姑娘，你不跟我们讲讲真实的故事吗？”
邵婉宁沉默片刻，摇摇头，道：“谁会在意呢？”
“你自己不在意吗？”程书玉沉着应对，语气还算平稳地回答道：“过去近百年了，你自己不想要记住真实的他吗？你希望自己以后想起他的时候全部都是你创造的这些虚假吗？”
他本来也不想刺激邵婉宁，怕她真的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消失，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邵婉宁能听得进去这些话。
程书玉使了个眼色给祁琛，让他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削弱邵婉宁和这个梦的连接，免得邵婉宁一会儿激动给他们所有人困在这里。
还有一点，程书玉想救人，包括邵婉宁。
但邵婉宁用自己造出了这个梦，想要救她，就需要重新找一个梦境的主体。
而第一步，就是要切断邵婉宁和梦境的连接。
祁琛点头表示明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落了阵。
程书玉感受到周遭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一下子就明白祁琛应当是有把握解决了，这才放心开口，继续激邵婉宁：“邵姑娘，倘若秦沂还在，他会希望你们之间存在着无数段虚假的回忆吗？”
邵婉宁垂下头，看上去想要回避。
“和我们说一说吧，就算你忘了，有人记得你们的故事也好。”程书玉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怎么觉得这话以前好像说过类似的，是什么时候来着？
程书玉没时间深究，匆匆扫去脑海中凌乱的思绪，想要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邵婉宁沉默了很久，张了张嘴，沙哑着声音问了一句：“你们会帮我记得吗？”
她似乎有些动容了，她也希望有人能够记得他们的故事，这样就算自己离开了，也依旧有人记得秦沂。
“会的。”祁琛又站定到程书玉身边，肯定回答道。
左媛咽了口唾沫，尽管不知道程书玉打算做什么，也还是跟着附和道：“邵姑娘，和我们说说吧。”
“......”邵婉宁抬了抬眼，片刻后妥协道：“好。”
邵婉宁和秦沂在幼时便相识，那个时候年纪小，邵婉宁又自幼没有见过父亲，常常被人说闲话。
她和她母亲都过得不太好。
是秦沂偶然帮了她们。
往后邵家接邵婉宁回家，却不曾让她的母亲一同入族谱。
邵婉宁常常回去看母亲，秦沂都会陪同。
长久的陪伴加上幼时的相助，让邵婉宁对秦沂这个人印象很好，也可能生出一丝别的感觉来，不过她不曾重视。
后来某一次偶然得知秦邵两家将会联姻，她才开始思考自己对秦沂的感情。那个时候她母亲还在，她还有倾诉的对象。也是她母亲让她想清楚，考虑好。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秦沂的大哥——秦家的大少爷秦琰。
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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