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交颈

玉九附到郑卞耳边轻声道:“回去,你在他不敢说话。”

说什么?郑卞想,但他知道玉九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于是压下那股杀人的怒意,回了自己的房间,抱着刀合衣躺在床上,结果又响起了敲门声。

郑卞不解,连忙去看,没想到敲门的竟然是杜一芃,后者怀中抱着他的被子-这是在玉九房间的地上拿过来的,他的理由是没有铺盖今晚郑卞肯定睡不了,玉九不置可否,朝他摆摆手,就坐在了床沿上,半身倚着床上的帷帐架子,闭着眼睛抵抗困意。

于是杜一芃便抱着郑卞的东西来了。

郑卞自然不会领情,'砰'得一声将门合上,蹭了杜一芃一鼻子灰。

杜一芃心里骂了句,脑子一热对着空气踹了两脚,心想不跟他这不懂事的计较,就抱着被子又回到了玉九房间。

玉九听见开门声,合着眼睛对着门口刚才郑卞坐过的椅子指了指:“放在那里,别弄脏了。”

“哦,”杜一芃将铺盖卷了两卷,又奋力拍拍,一墩放在椅子上,向着床走过来。

听见他的声音,玉九又打了个哈欠,终于把眼睛睁开了,朝着桌上指了指一只瓶子:“递给我。”

杜一芃屁股还没有沾上床沿,就又起来,乖乖给他拿回来,那盖子一起,杜一芃就明白过来,那里面是酒。

“杯子在旁边。”随着他的话,杜一芃看到了旁边的三足杯,便给他斟满以后递给了他。

玉九仰脸便喝下两口,那股困意似乎消掉了许多,只是他眼中的泪更多了,简直要溢出来。

杜一芃坐在他身侧:“夜里就不要喝酒了。”他是个商量的语气,玉九没有回答,倒是把杯子递给了他,看向他道:“你来我这里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杜一芃看着玉九的嘴巴喃喃道,然后又突然回神,把眼神移开,看着自己的脚:“我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几时,想来看看你有没有睡。”

玉九要来拿瓶子,杜一芃连忙止住了不给他。

玉九的手还在杜一芃手上,笑道:“杜一芃,你要是不说些重要的事,我恐怕就要困死了。”

“我说。”杜一芃道:“我直说,你别喝了。”

玉九这才将手收回去,用那只手盖在嘴巴上打了个哈欠。

“我想问两件事,我怎么也理不出逻辑来,想听听你的说法,”杜一芃说着,将那只酒杯放了回去。

玉九没有说话,而是偏着头看向他。

他的眼睛亮的惊人,鼻子挺立着,嘴巴紧闭着,那些喝下去的酒都在嘴唇上显了出来,他的上唇有一个小凸起,听人说过,那好像是叫唇珠-他第一次见-可能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这次看得认真,他终于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可见在宫中有许多东西不正经,清白全靠一根筋。他想唇珠可真好看...

他立即发现自己又在发呆了,连忙收了思绪看向脚尖,清了清嗓子,再看玉九,后者也看了一眼杜一芃的脚尖,显然是在看他脚上绣了什么花,怎么一直看。

注意到杜一芃的眼神,也回过眼睛,两人相视一笑,笑得颇有些诡异。

"后天我就要去冷大人府上,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杜一芃道:"我想他找我应该是为了张儒声的事,难道他认为我能调动兵力?可我只是一个中郎将,侍卫而已,怎么可能调到兵力呢?"

玉九道:"冷大人应该不是为了你的官职,是你多想了,他不是要刻意提拔你,而是在试探你,后天你到他府上,他应该会与你交谈,所以这个机会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现在的担心不要想。"

被他一说,杜一芃才发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总觉得冷相英要提拔他、正值混乱之时必然有关联,但是实际上冷相英只说叙旧,没说过提携二字。提携是玉九想来的好的结果,这个结果也并不是必然要发生的。

见他在沉思,玉九道:"这件事我会帮你,对冷大人我了解颇多,喜好和为人后天前我差人送到你的府上,冷大人是个可以交结之人。只不过,这一次怕是冷大人也会被波及。"

杜一芃问:"你不怕吗?不怕丢了官职?不怕没了性命?"

玉九认真道:"你不明白,我自幼无父无母,是他待我如父,现在做的这些是我应该尽的责任。"

杜一芃果然不明白,他听说过这样的情谊,对于感情他珍而重之,认为那是弥足珍贵之物。但是对没有看到摸到的东西,他缺乏共情的本领。

玉九继续,边看着自己的掌心说:"即便是因为这件事把官职丢了,也值得。如果是命丢了,我也不会遗憾什么。"

"丢了命也值得?那得是多大的恩情。"杜一芃问。

玉九点头,显然是不愿意多说。杜一芃听说过很多关于官场上龌龊的事,但是在这种境地,在张儒声家中如此变故之时,他不忍问,也不该问。可是嫉妒是一颗种子,受不得刺激就要发芽扎根,他想知道玉九儿时的模样,想知道自己未曾见过他之时,是不是他也曾与人酒楼对望,是否也曾被人半夜敲开那扇半开的窗户。

其实杜一芃确实糟蹋了华夫人对他的培养,几年宫廷内的生活,他专拣些龌龊的听,玉九不愿意说,自然是因为不愿意回想当时的处境,只是今晚可能趁着酒意,病弱如他竟很有些豪迈的意思,他说:"我去求学,因为没有钱被人丢到雪里快要冻死的时候,是老师把我捡了回去,那年我七岁。"

短短一句话,杜一芃听得通体发寒,他想问些细节,可是突然明白强迫别人回忆什么事情是多么残忍,很神奇的,他竟然与玉九的痛苦共情了。于是他恍然发现,原来娘没有教过他的关于感情的东西,他竟然慢慢的在玉九身上感受到,慢慢的让自己明白许多自己并未经历,但感自玉九的喜与哀。

于是他并没有刨根问底,要是以前,若是别人他都不会这样做,他想自己好像是突然懂了很多,想玉九对于他原来是那么特别,原来有些感情并不需要日久生情,有的感情流动起来的时候就悄然惊艳了原来陌生的领地。

杜一芃自幼嘴笨,与人拌嘴他行,安慰人他做不来,且颇有自知之明。但他真诚,直率,那种让人信任依靠的气度 ,从不需要语言的描绘。

杜一芃拿起放在一边的酒杯,一口喝了,没想到那酒十分辣,他没防备,辣的他直咧嘴,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抓住了玉九的手认真道:"你别怕,往后你就拿我当兄弟,当朋友,当家人,丢了官职也不怕,我能救你,我们一起逃命。"

玉九难得没有嘲笑他的样子,而是有些愣得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空白,像是不能相信他,杜一芃心中一动,轻易的发现了。他明白玉九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他也空口无凭没有让人信的证据,鼓励他的不会放弃的可能是玉九对他的特别。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玉九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过杜一芃另一只手中的酒杯,仰头喝掉了最后一点酒,向着地上点了一下,看着的确是没了,接着就用两指捏着杯子在掌心来回的转着:"其实我的朋友不多。"

他转酒杯的样子难得的松散,很有些孩童般的天真自得,这让杜一芃想起其实玉九是比自己要小一些的,可是他总是透着不属于他年龄的老成。

"老师门下有众多门徒,可是一出事,就都散了,只留下我们四个。"玉九道。

杜一芃想,原来今晚留下的那四个人也是张儒声的门生,但是不见张儒声提过他们,看来玉九至于他定然是更特别的,只是特别在哪里呢?他想不到。

"那天,余祥辉来了。"玉九知道杜一芃来是想听什么,他有些累不愿意再绕弯子:"余祥辉你认得吗?"

"他?"杜一芃自然是认得的:"余祥辉现在是御史台大夫,什么事能让他来建宁?"说完他就猜到了:"不会是他把尸...张大人的儿子送回来的吧。"

"正是他。"玉九道:"老师的儿子名叫张怀恩,但是官阶不高,你不会听过,让一个御史台大夫亲自来送一个如此小官的尸体,只有一个原因,是私仇。他们谋反的帽子不会是扣在张怀恩头上,而是老师。那一天很少有人知道余祥辉来了,是老师拆人找到我去他家。我当时就问过老师与余祥辉之间的事情。他给我讲了一桩旧事,这件事应该就是这件事最初的根源,只不过这桩事情直接关系的是另外一个人。"玉九停了下来,抬起握着酒杯的手,用一根手指指向天上的月亮道:"当朝宰相,来大人。"

杜一芃反应颇快,问道:"你是说现在余祥辉是丞相的人了,在为他办事。"

玉九点头,把酒杯递给杜一芃:"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再给我倒杯酒去,我便告诉你。"

杜一芃把酒杯接过去,笑着放在了身后:"你少诓我,说来话长的你现在也不会告诉我,现在晚了,你只要告诉我大家都知道的,这桩事情,我明天再问你。这么晚了不能再喝了,喝得不多不少反而睡不着。"

玉九的一只手还在他手里,于是笑着用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后去抢:"你给我。"

这一闹,玉九的头就几乎靠在了杜一芃的肩膀,杜一芃迎上去就结结实实抱住了他,在他耳旁小声道:"你笑的小声些,不然旁边的郑卞要气死了。"

可能是被他一吹,耳根有些痒,又或者有一种不好说得兴奋,被说不要笑的时候又总是忍不住的要笑起来。玉九干脆埋在杜一芃的肩膀笑着闹着,好把自己的笑声全部埋进衣料里藏起来不让郑卞发现。

杜一芃与他闹了一阵,捏着玉九的手,感觉那手心有些出汗了,便在他手心按了按说:"我去把窗户关了,风一吹容易伤寒。"

玉九从他身上坐直,这一闹,两人的发丝都乱了,玉九的额前垂下许多发丝来,让他平时的锐气消散了许多,而那温和天真的幼态则明显了起来,他的五官少棱角多圆润,这样看他会觉得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杜一芃眼神在他身上,有些不舍的站起来,却发现玉九的手还在他手里,他一起身,玉九的胳膊便也抬起来,像是游戏。玉九把身子靠在了墙上,笑着摇头,也摇了摇他的胳膊:"不关,这里太潮了,没有风进来,我会吐的。"

许是这动作亲昵,让杜一芃发现了玉九对他的依赖和原始的接近,于是他胆子也壮起来,他半玩笑半试探着将身环住玉九,然后装置若无其事地笑着问:"你往里面靠靠?行吗。"

这样说,玉九就不好推辞,也可能他是半困半醉的不太清醒,依言听话地坐了进去,没有半点愠色。

接着杜一芃就撒开自己出了汗的手,小声道:"我今天风尘仆仆的,这衣服可不干净,别把你的床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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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三月瑞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