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元九上学了,元照庆找了个医馆的事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十四五岁正快速生长的女孩子,没了生计压力,不用整日跑去工厂上班,偶尔又吃些荤腥,便见风长,元九很快变成了一个苗条高挑的大姑娘。

个子高了,以前的衣服鞋袜一并都小了,全都要换新。柳婶子心地善良,看不得他们浪费钱,便好意道:“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去布庄扯了布来,我来给你们做新衣,保管比买成衣划算。”

他们平日里便受着柳婶子的颇多照顾,于是两兄妹一合计,多扯了一匹布给柳婶子,算是给她的谢礼。

柳婶子笑眯了眼,手下不住地摩挲着青布,口里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我帮你们就是冲着谢礼去的吗?我不是这样算计的人。”

元九看出柳婶子的内心在拉扯,她的善良不允许她收别人的东西,但是贫寒的家底让这份小小的谢礼显得很是吸引人,一匹布可以做两身大人的衣裳呢,她一边逗着柳婶子的小儿子,一边劝道:“我和大哥自然知道嫂子不是算计之人,只是我们不好一直占您便宜的呀,这布你就收下吧,不然下次可不敢麻烦你了。”

她们就像过年期间送红包的大人和被家人交代不准收红包的小孩,你来我往推搡了许久,柳婶子才将布珍重地放进屋里的红漆箱子。

柳婶子手脚麻利,不过几天功夫便将衣服做好了,她妥帖地用布包了,赶在元九入睡前送来。

自打过了年,南省便没有好天,湿漉漉的日子,空气里装满了水汽,地面墙壁都能挤出水来,柳婶子小心翼翼地踩着一路泥泞来到元九门口,敲门道:“明天又是下雨,我猜你肯定没衣服换了,便赶紧做好了给送过来,来穿上试试,看看可合适?”元九讲究,就算是寒冷的冬天她也要一周洗两回澡,因此,廊上的绳子上终日是被满满的衣服占领着的。

她正为明天发愁呢,虽然她们学校是要求每天都要穿制服的,但是考虑到最近的天气,因此这段时间都未作要求。可包括制服在内的四套衣服依旧不够洗澡勤快的元九换。

她如获至宝地将柳婶子送来的衣服抱在怀里,躲到床上换了起来,不起眼的青色被裁成一件长至脚踝的棉袍,袖口和领口另配了一圈白色的花布,显得淡雅好看,里面也填了棉花,摸起来厚实,穿起来也暖和。

“我看那些读书的女孩子都穿这个样式的,好看的紧。”

元九换好,又换上出门的鞋子,在柳婶子面前转圈,问她好不好看。

柳婶子站在灯火处,含着笑看着元九,嘴里不住地夸赞道:“好看好看,比那些个女学生还要好看呢。”

元九欢喜地摸摸身上的新衣服,半晌才记起给柳婶子倒上一杯茶,家里没有好茶叶,便买了一些高碎,细碎的茶叶随着黄色的茶汤冲入杯中,在杯里打着旋,不一会儿便沉到了杯底。

柳婶子喝了茶,又与元九闲话了一会儿,慢慢地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这是赵鹏程寄来的,家里人都不识字,她便过来找元九念念信上说了什么。

元九接过信,凑在灯火前一字一句地念了。

信不长,说的都是在学校的一些琐碎事,最后又问了问大家的身体,元九一一说了。

柳婶子盯着元九的眼睛,又转过来看看信,关切地问道:“他有没有说钱够不够用啊?他自己身体怎么样啊?最近天气多变,有没有着风寒啊?”一字一句皆是母亲的关怀。

元九摇摇头,表示信上并没有提到这些。

柳婶子听了,便将信折好按着原样放回信封内,边说:“他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晓得问我们好不好,钱够不够用,有再大的难处,都不肯向我们吭声。我知道他心疼我们,可我们也心疼他啊,这孩子……”

元九不知该如何安慰柳婶子,嗫嚅半天,只好说道:“杜大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打算的,不用担心。”

柳婶子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就盼着他毕业,找一个好工作,再娶个媳妇儿,趁着我现在年轻,还能帮忙搭把手带带孩子。”

柳嫂子的愿望就是这个时代所有家长的愿望,虽然元九并不完全赞同,但她还是不时点头,表明自己的附和。

灯火哔啵一声,烛光摇曳,一直在与元九闲话的柳婶子突然被惊醒,忙道:“你看我,一说闲话就停不下来,你明天还要上早课,我先回去了,你赶紧睡吧,省得第二天没精神。”边说着边赶紧出门。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照旧是国文课,因着作文的缘故,元九在放学后又一次进了办公室。

邰玥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元九的脑袋,深深叹气道:“你作文的格局总是太小家子气,你们身为中学生,是为国家崛起而读书,怎么我从你的文章中看不到这般雄心壮志呢?”

刚开始元九的学习生涯还是很顺利的,但很快现代人与民国人的不同就显现出来了。此时读书的学生多是满腔抱负,风华正茂,从不害怕在文章中论述自己对时局、对国家的看法。他们的作文或联系实际,猛烈抨击制度的不合理;或慷慨激昂,提出自己的见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与元九不同,他们的思想是解放的,是未被禁锢的,而元九……

她写不出这般有深意的作文,因此每次测试她的作文都似挤牙膏一般,不流畅、不深刻、不叫人读来为之叫好。

邰玥作为学校里唯二的女教师,很是喜欢元九,因此颇为头疼。

可好文章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的,她私下给元九补了一会儿课便放她回去了。

元九一边将自己的书装进斜挎的挎包,一边低着头往前走,冷不防地撞到了来人。

她忙鞠躬道歉。

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她说没关系。

她抬起头来,忘却刚刚的不愉快,抑制不住嗓音里的欣喜:“是你!”

自去年带着元九进厂后,两人便再也未见过面了。每次上学经过那个路口的时候,元九都颇为遗憾,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陈晨了,谁知缘分就是这般的妙不可言,两人竟然在同一所学校读书。

两人见面都非常的开心,于是便约定第二天一同出去游玩。

翌日天色微明,元九便起身洗漱,临出发前,元照庆叫住她,又往她手中塞了几块银元。

“拿着,出去就好好玩,看到喜欢的就买。”

元九应了,替元照庆开门,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陈晨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平日功课繁忙,一般情况下不是在教室里复习功课,便是在图书馆看书,极少在校园里晃悠,因此同校近半年,两人还未曾碰过面。

因着今日是出去玩,她便没有穿学校的制服,而是着一袭水蓝色的棉旗袍,齐耳的短发上夹着一个同色的发夹,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远处的青山。

两人都穿着平底的青布鞋,于是打算去公园里走走。

公园相传是某个大官的府邸,占地极大,里面青山绿水能绕半个南省。炮弹一炸,官邸毁了一大半,政府军一进来,将尚且完好的房子用围墙重新围了,当作政府办事处,而那些残破的,便随它去了,时日久了,就成了大家闲来无事游玩的好去处。

走进来没一会儿,一阵二胡并扬琴铮铮铮的声音便幽幽地传进耳朵中,陈晨见元九好奇,便做向导向她解释,这里就像北京的天桥,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这是唱评弹要开场了。

果不奇然,陈晨话音刚落,就有软软的女声接上。

用的是方言,元九听不大请唱的到底是什么,但这并不影响她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租的房子里也有一个,有时候晚上没事,他们就会在屋前练习,原来是评弹啊,真好听。”

听完评弹,转过一个角又是一个围得水泄不通的圈子,元九踮起脚也没法从前面人的空隙里看到一丝一毫表演人的影子,挤也没那样大的力气,两人只能叹息放弃接着往前走。

走了停停大约半个时辰,便见一个不一般的两层小楼,小楼框架是中式的,但是那些镂空的窗户全换成透明玻璃,出了廊下,是一片小空地,以中间的石子路为界两边各摆着三两张插有鲜花的小圆桌,每张小圆桌边上又有两把黑漆的斜靠椅子,陈晨随着元九的目光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一家咖啡厅,我听同学说过,里面的蛋糕挺好吃的。”

这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就像是刚开始同元九介绍其他地方一样,但敏锐的元九却听出了她心中的艳羡,于是她提议去瞧一瞧。

陈晨拉住元九的衣袖,脸上一片绯红,不好意思道:“只怕价格不会便宜,我……”

元九瞬间明白陈晨未说出口的话:“这有什么的,若是价格适当便一人一块蛋糕;若是略贵,两人一块尝个鲜也是可以的;若是实在太贵,我们空着手出来也没什么的。”说完便要拉着陈晨过去。

要从她们这去咖啡厅,必得经过一座小巧的石拱桥,两人刚上桥,河面便晃晃悠悠撑来了一条小舟。

陈晨用手指虚空点了点小舟道:“这其实是茶楼里的船,要坐船的人必得买他家的茶水。”因着这一番话,元九不禁多瞧了小船几眼,没想到竟眼睁睁地看到两人你推我搡,站得靠船沿的一个脚下不稳,便哐的一声扎进了碧绿的水中。

船上的人顿时慌了,一窝蜂的从船舱里出来挤上船头,弯着腰朝水里望去,七嘴八舌地嚷着快些救人。

撑篙地船夫倒是想去救人,偏偏被他们围住怎么也脱不了身,眼见得水中的人又喝了几口水渐渐没了动静,大吼一声,使出全身的劲将人扒拉开,一个猛子也扎进了水里。

陈晨靠在桥栏杆边对元九道:“若是有人在船上出了事,船夫也脱不了干系。”

桥上桥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水中船夫时隐时现的身影上,为已经许久没有冒头的人揪心,因此谁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船往一边翻了,船上的人好似饺子下锅,一个一个的全掉了下去。

这下急得船夫不知该先捞哪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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