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宁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她只觉得自己身体很轻,仿佛在水面上漂浮着,茫无所知,不知归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恍恍惚惚出现了嘈杂的声音,周围的事物也逐渐清晰,此时的她竟回到了那花轿之中。
只是她睁不开眼睛,身体也动弹不得,她好似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却又独立在外,只不过,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身体周围所发生的事情。
此时整个迎亲队伍都还未出发,应是她咽气后不久。轿外的芍药怕她饿着,从腰间掏出私藏的一小块点心,趁没人主意,偷摸地凑近了花轿,低声询问:“姑娘,要不要吃块点心?”
听到熟悉的声音,清宁鼻子一酸,想哭,但她却感受不到眼角有眼泪流出。
“姑娘?姑娘?”芍药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疑惑,但轿中依旧悄无声息。芍药歪了歪头,心中觉着奇怪,于是便一边继续低声唤她,一边伸手掀开轿窗帘子的一角,探了个眼神进去。
目之所及,是她家姑娘无力的斜靠在一边的景象,和她嘴角残留的点点血渍。
芍药被这场景震惊到木在当场,片刻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下意识一把将帘子全部掀开,轿中的景象便尽数展现在她面前。
昏迷不醒不知状况的姑娘,大片的血渍,掉落的扇子。
她大叫:“落轿!快落轿!”
众人闻言,都回过头来看着她,面露不解,连周边的嘈杂声都安静了几分。轿夫看她那着急的样子,意识到几分不对,终是听从了她的话,缓缓将喜轿落下。
芍药不顾一切地冲进花轿中,颤抖着伸手探了探江清宁的鼻息,再开口时,一滴眼泪从脸庞滑落,声音已经哽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而江清宁看着这场景,心中亦是万分悲痛,可她好似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的场景突然发生变化,江清宁又回到了这个她住了十八年的闺房,而此时的她没有声息的躺在床上。
在匆匆赶来的大夫宣告自己已死的定论之后,原本靠在芍药怀里默默流泪的姨娘卫宛,突然丢下那个原本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沾血的团扇,跌跌撞撞冲到了她的床边,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那双已经没有一丝温度的手,终是奔溃的大哭起来。
主母沈琦云不忍看到这样的她,微微侧头,紧闭上双眼,生生压下心中的难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步走到卫宛身后,陪她蹲在地上,想开口安慰,一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反而一滴眼泪从眼角偷偷落下。
这场景,让房中各人都不觉动容,皆红了眼眶。
江清宁胸中泛起苦涩,她想告诉姨娘不要哭,她就在这里,但却无法开口,想回握她,却又动弹不得,就连她此时想要陪着姨娘一起流泪,她都做不到。
她只能亲眼看着自家最亲爱的家人因她的离世崩溃痛哭,看着她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自己明明在这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无力、绝望……
天色就这样渐渐暗了下来,夜晚,遍府的红绸已经卸下,换成了代表丧事的惨白。早上江府的热闹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此时只剩一片死寂,夜风中隐约中还带来几处压抑的哭声。
江清宁的灵堂布置在内院,沾了血的嫁衣已被换下,芍药亲手换上了她平日里爱穿的那件鹅黄色衣衫,就连身上的配饰也换回了自己常用的那些。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是她独自一人躺在这棺材里了,偌大的灵堂里,空无一人。好似适才心中的痛过于强烈,她此时整个人都有些麻木和迟钝,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房檐,脑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江清宁的心中突然莫名的泛起了一丝怪异,似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看着她。
可此时房中空空荡荡。
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自己死后重生到别人身上,此时又能看到自己死后的场景,怕是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还诡异的经历了。大约是自己多想吧,于是她尽力想去忽略掉心中的怪异,只是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的强烈。
突然,一个黑影便无声无息的从房梁上掉了下来,落在了棺材旁。
她的心仿佛漏掉了一拍,虽然知道自己不会被人发现,但她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黑影无声的缓缓凑近,她这才发现竟是一个身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人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取下那个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收入怀中,然后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棺材旁,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久到足够她发现那双眼睛中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久到她觉得毛骨悚然,他这才悄声后退一步,如同他来时那样,突然腾空,又飞上了房梁。
这人是谁?又在这房梁上呆了多久?
玉佩与商行的事务息息相关,偷她的玉佩,难道是为了江氏商行?可是父亲商场上的仇家?
耳边传来“啪”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有人关上了灵堂的房门。
这次来人倒是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也没有关心躺在棺材里的她,她能听见这人四处走动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间便四处窜起火苗。火势瞬间开始蔓延,控制不了。
这一瞬间,江清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灵堂无人,还好她们都不在这里。
火海中,那人回身突然一脚踢在棺材上,“嘭”的一声巨响,棺材整个□□,江清宁的身体腾空,不受控制的向着一处火苗摔去。
有人要毁她尸身!
清宁心中大骇,本能的想要挣扎,却无奈发现自己和之前一样,依然无法动弹。她只能害怕的紧闭着双眼,可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只剩一片寂静。
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双眼猛的一睁,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梦中漫天的火光,她眼前是昏暗的烛光,和玉茗略带焦急的面容。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她又变成了徐千宁。
那梦中的场景太为真实,江清宁刚醒来,有一刹那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她一个激灵,就直直的从床上坐起。起的猛了,她这才发觉头痛欲裂,后脑勺上的伤口更是一阵一阵的抽疼。她疼的不由得弓起了身子,两手护住头,闭着眼睛,默默忍痛。
一旁的玉茗讶异地看到她这一连串的动作,连忙坐到床边,给她借力,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着急道:“姑娘,你慢一点,头上还有伤呢。”另一只手不停地安慰着她,“别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好不容易等这波疼痛过去,清宁的脑子也渐渐恢复了思考,只是此时的她还沉浸在梦中看到的画面。
她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心口的剧痛和嘴角流出鲜血的温热。
那血……分明是黑色的,是……毒?
是谁?是谁要害她?可是那黑衣人?为了那能掌管商行的玉佩?
还有那死后的场景,那场莫名的火……
如果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竟是有人狠毒到连她的尸身都要毁去。
想到这里,清宁只觉得毛骨悚然,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发颤。
虽说是室内一直燃着炭盆,但大病初醒的人,身子虚弱,玉茗见她身子发抖,便以为她冷。情急之下,一转头便看到一旁架子上搭着的那个新作的鹅黄色披风,连忙起身抱来,顺手一抖,便将还在发抖的人包裹其中,自己也张开双手,连着披风和披风里的人一起紧紧抱住,想从自己身上分点温度给自家姑娘。
江清宁恍惚中,只觉得身上一暖,她回过神来,微微低头,就看见自己肩膀旁的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是玉茗。
对了,此时的自己是徐家姑娘。
许是察觉到江清宁的视线,玉茗转过脸来看着她,轻声询问:“还冷吗?姑娘?”
看着她一脸的关心,还有那眼中的真切,好似有一股暖流,吹散了清宁心中的寒冷,她压下心中的恐惧,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淡笑,回答到:“不冷了。”
清宁的视线落在了远处那烛光上,又微微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玉茗回答完,便松开了她的怀抱,起身开口询问她,“姑娘可是饿了?”
清宁这才发现此时自己腹中空虚,她点点头。
玉茗一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姑娘你醒来呢。”说着,便起身从外间提进来一个篮子,揭开上面的盖着,里面是一碗清粥。
“张大夫说了,现下你只能吃些简单的食物,”玉茗一边将那碗清粥端出来,一边嘴里仍在絮絮叨叨,“下午公子带张大夫来替你把过脉了,只是你那时睡得沉,张大夫也就让我们不要打扰你。”
江清宁点点头,想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粥,却被玉茗拦了下来。她用勺子舀起一勺,略微吹了吹,送到清宁嘴边,示意她吃下。
清宁有些无奈,她其实可以自己吃的,手又没有受伤,但此时她也不想同玉茗争论什么,顺从的张口,让她喂自己。
玉茗的话依旧没停:“张大夫还说,失忆这事急不得,让我们多同你说说以前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会想起一些。”说完,玉茗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清宁,生怕从她眼神中看出受伤和失望。
只不过自家姑娘依旧只是点了点头,好似并没有将这事看得很严重。于是玉茗在心里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因为下午张大夫说他曾见过类似的病人,因为过于想回忆起忘掉的事情,却又不得其法,心中抑郁得不到疏解,反而致使外伤加重,病情更甚。
清宁默默一笑,那些不是她的记忆啊,又怎么可能想的起来呢?所以她又怎么会患得患失呢?只是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失忆,之后若要当徐家人,多少还是得了解一些徐家的过往。
她咽下口中的粥,向玉茗轻声道:“既然如此,那玉茗你便给我讲讲徐家吧。”
玉茗见她此时精神还不错,便笑着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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