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山并非脆弱的人,称意坊几人绝对不相信林越山会自愿赴死。
称意坊老板一直以来的教导,就是告诉他们,可以相信家人、可以与家人并肩作战,不要害怕。
林越山跟在称意坊老板身边十几年,没道理会什么话都不和他们说。
所以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林越山的死只是一场意外,是由于林越山自己学艺不精,反被他人下套。但老仵作却说,林越山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这放在林越山身上,并不正常。
宁新词与毒打交道的时间最长,于是第一个怀疑皇帝会使用这种阴私手段,林越山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没有点亮在毒方面的天赋,想防毒也防不住。
当然了,宁新词对于毒也没有什么研究,毕竟她的病不允许她操心太多事情。
“小华,你和狗皇帝接触最多,你说说。”思齐田说道。
曲崇华摇摇头,“皇帝身上的药味过重,本以为是他常年纵情神色将自己身体搞坏,所以我没有多想。”
谁让医毒不分家呢?一味上好的药材,改一下计量、与其他东西混合起来,就会变成夺人性命的毒药。平常不去刻意联想的话,基本上没有人能够断言什么是药,什么是毒。
不过这会儿已经确定林越山的死不对劲,并且有了怀疑的方向,众人也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等我找个借口,就去皇帝那儿……”曲崇华道。
他和狗皇帝一直保持明面上的交好,也时不时暗地里送去他想要与太后割席的消息。狗皇帝比较蠢,竟然还真的相信了——不过现在看来,狗皇帝不是相信曲崇华这么容易就叛变,而是相信他的毒。
苗疆为什么被人忌惮?因为他们手中奇奇怪怪的药物太多了,千日防贼,终有疏漏。
宁新词却道:“我去吧。”
曲崇华/思齐田/老仵作:?
宁新词说出理由:“我很闲,非常闲,正适合去接近昭盛帝。而你,曲崇华,每日要招待的客人上百数,过几天还要去组织游湖,宰相也等着你。事情很多吧。”
“老板,称意坊的老板,我的养母,与太后私交甚密,手下庄子数不胜数,这次赶回来主持大局,还没能解决南边庄子的事情吧?太后那边……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有任务交到你手上。”
“师父,兼任金吾卫教头,虽然平常面具覆面无人得知,但你的工作也不少。尤其正值夏日,各路牛鬼蛇神齐出,你白天验尸夜晚巡逻,既忙又累,很久没能休息吧。”
“而我,承蒙照顾,没有任何烦心事,也不会有人不长眼过来招惹我。再加之,我好看,狗皇帝肯定不会放过我。”
“所以,我最合适去皇宫勘察。”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喝过药之后的宁新词头脑清晰,口齿伶俐,上下嘴皮子一碰,上至五六十岁的老仵作,下至二十有六的绝乐,全都被宁新词说得抬不起头来。
他们确实忙,夏季,除了宫里那位将所有事务推给宰相的狗皇帝,所有有着志向的人里,谁能不忙?
不仅是大理寺那边案件增多,他们称意坊的忙碌程度丝毫不比大理寺差。
而偏偏宁新词患病以来,大家体谅她,所以也没有往她手上塞任务,宁新词可谓是清闲得很。
这也就导致此时此刻,曲崇华思齐田和老仵作三人,说不出一丁点儿反驳的话语。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不好,去了皇宫,保全自己都是一个问题。”
相比之下,即使曲崇华现在伤没好全,但他有自保的法子。曲崇华长于飞檐走壁,一般皇宫守卫能不能看见他的影子都难说。就算他不幸被抓住了,他也有后手——他的相好解云歌,这家伙消息灵通,不可能不来救他。
而宁新词,什么都没有。
因为宁新词患病,一年到头只会参与曲崇华放话允许她参加的宴会,结交的京中权贵虽多,但情谊并非多么深厚。
更别说宁新词有病在身,平常的反应迟缓,这会儿即使喝药控制住,也并非长久之计。
是药三分毒,宁新词平时有意控制了药物的食用,无必要时甚至不喝药,这才相对平安地活到了这么大。可如果宁新词要进宫调查的话,她势必得长时间依赖药物,虽然短时间内反应能够与常人无异,但治标不治本,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毒入肺腑的下场。
知道曲崇华更倾向于他自己去调查,宁新词客气将他请离房内,转而开始说服一直未曾言语的思齐田和老仵作。
等曲崇华再一次被允许入内时,他们三人已经达成了一致。
“就让小词去罢。”这是思齐田。
“让她去罢。”这是老仵作,他们的师父。
“就我去。”宁新词道。
因为她的的确确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其中原因,得瞒着曲崇华。
曲崇华再拗,能拗过他们三人?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趁夜,宁新词溜进了皇宫。
倒也不是说皇宫守卫松懈的意思哈,而是宁新词学得很好,况且宁新词常年与曲崇华合作,将他的本事学了个十之六七,足够宁新词用了。
宁新词身上备着药丸——她这病由来已久,治也治不好,就拖着,必要时候吃一颗药丸,不死就行。
要说这病怎么来的,宁新词也想不大起来,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现下称意坊中三绝,各有各的悲惨,都是被老板天南海北地捡回来的可怜人。
哦,曲崇华不算,他是自己送上门的。
林越山被老板从那种腌臜地方捡回来,而宁新词十几年前的处境甚至不比林越山好到哪里去。
宁新词是一大户人家的家生子,生下来便被算作了那大户人家的财产,是他们的奴仆。其实也还好,毕竟吃穿不愁。可坏就坏在,宁新词三岁尚难以记事的年纪,她的父母双双过世——被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活生生打死。
究其原因,竟然仅仅是因为她的母亲,拒绝了小少爷同榻而眠的请求,小少爷一怒之下,施行了杖责;宁新词的父亲不忍心看她母亲受苦,扑上去阻止。
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死了。
小少爷十六,哪里能不知道男女有别的规矩。只是他被家里人宠的无法无天,认为家里的奴仆就是他的东西,一个东西没有说不的权力。
小少爷迁怒,下令要将宁新词也处死,斩草除根。
也还好当时的宁新词较小,什么也搞不清楚,被心疼她遭遇的伙夫悄悄送出了府。
没死在吃人的府巷中,是宁新词的幸运。
但外面的世界也不太平,宁新词一个三岁的小娃子,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也做不了,有时候能够碰见好心人,宁新词就可以吃上一餐饱饭,但是三天两头吃不上饭,才是常事。
宁新词出生的地方在大夏的南边,正值雨季,水灾泛滥。而随着水灾一起流行起来的,是一场前所未闻的瘟疫。
说不清最早的发病者是谁,反正等三岁的宁新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她染病的时候。
三岁,难记事,但不是不记事,宁新词知道自己再过三四天,就能等到自己的生辰,她长久消失的娘亲父亲就会过来,给她准备平常难以见得的白面馒头。
她还小,没有死亡的概念,也记不清自己的生活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风餐露宿,只以为自己的父母有事情要忙,只要她能够等下去,就一定可以等到她的父母重新回来的时候。
可比父母先找上她的,是瘟疫。
虽然浑身都很痛,但那个偶尔来看看她的胡子老爷爷告诉她不用怕,她很快就可以和自己的父母见面了。
所以宁新词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运,宁新词自己好了。她一觉睡醒,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于是她如往常一般,坐在结尾巷口发呆,数着日子等父母的回来。
一二三,一二三,哎呀,她只会数一二三。
倒是胡子老爷爷惊奇地看看她,随后絮絮叨叨和她说了很多,宁新词听不懂,只知道老爷爷嘱咐她,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谁知道为什么呢。
宁新词不知道,但她善于发现人身上的善意,所以认认真真听从了老爷爷的安排。老爷爷也将她待在身边,虽然生活水平仍旧及不上之前,但好歹可以填饱肚子。
不过这一带的瘟疫远远没有结束,宁新词四岁时,被瘟疫拖垮的他们开始吃人。
老爷爷腿脚不便,将宁新词藏好后,就被人吃掉了。
宁新词藏在柴火堆里三天三夜,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她终于饿得受不了,爬了出来。
再然后,大水过后,迎来了大旱,再加上瘟疫的肆虐……
那段时间的经历宁新词已经回想不起来,但身体上受过的伤害,忠实地刻印在她的骨血中。
老仵作花费了点精力,才将宁新词身上的各类疤痕消除。
因为幼时的经历,宁新词毒入骨髓,不得不一直和毒打交道,虽然没有这上面的天赋,但也能够将毒药认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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