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桐，”一位资历较老的董事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沉重。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事实胜于雄辩。技术证据摆在眼前，阿斯加德那边……我们需要立刻止损，给所有股东一个交代。于知遥她，必须暂时离开核心岗位，接受全面调查。这是程序，也是为了保护她，避免舆论进一步发酵。”
于舒桐沉默着，她知道，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强行硬保，只会让董事会分裂，让外界看笑话，也会把知遥推到更危险的境地。
“可以。”她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于知遥暂停一切职务，配合调查。但在调查期间，她的人身自由和名誉必须得到保障。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任何针对她个人的不实指控和污名化，瑞桐资本法务部都会追究到底。”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刘董事等人，警告意味十足。
“这是自然。”老董事点了点头。
于知遥坐在末座，听着他们如同讨论货物般决定着自己的去留，心脏一阵阵发冷。
暂停职务……配合调查……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抬起头，看向于舒桐，恰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很深，里面翻涌着太多她此刻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有关切，有安抚，更有一种“信我”的沉重力量。
于知遥用力咬住下唇，忍住几乎要决堤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于知遥被“请”出了公司。
而另一边，消息早已像野火般传开。当她在于舒桐助理舟敏的陪同下，走向电梯时，沿途遇到的每一个员工，无论之前关系如何，此刻都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迅速低下头，或侧身避开，或投来复杂难辨的一瞥。
那些窃窃私语，即使听不清内容，也像冰冷的雨点，打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她顿时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游街示众的罪犯。
舟敏将她送到公司楼下，低声道：“于总监，于总说，让您先回家休息，手机关机，暂时不要接触任何媒体，也不要登录内部系统。她会联系您。”
于知遥茫然地点点头，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香港夜晚璀璨的霓虹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冰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临时租住的公寓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委屈、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送走于知遥，于舒桐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没有时间沉浸在个人情绪里。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疲惫。
胃部的绞痛越来越清晰，她走到办公桌前，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常备的胃药，干咽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蔓延，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不相信于知遥会背叛。不是因为感情用事，而是基于理性的判断。于知遥没有动机，她热爱她的设计，视“星耀计划”如生命；她也没有渠道和能力，完成如此精妙、几乎瞒过了所有常规监控的窃取和投放。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加密电话，按下了两个快捷键。
首先接到电话的是林雪，她是于舒桐为数不多可以绝对信任的心腹。
“舒桐？”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和急切，显然已经知道了情况。
“林雪，来我办公室，立刻。”于舒桐言简意赅。
几分钟后，林雪推门而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裤装，脸上带着公关人特有的冷静和审慎。
“情况很糟，”林雪关上门，直接说道，“阿斯加德那边已经正式发函暂停所有接触，措辞很强硬。消息压不住，已经有几家嗅觉灵敏的财经媒体在打听风声了。内部人心惶惶，舆论对于知遥非常不利。”
于舒桐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的车流，声音冰冷：“舆论可以引导，但不是现在。林雪，我需要你做两件事。”
“你说。”
“第一，对外发布官方声明，承认‘星耀计划’遭遇重大商业信息安全事件，公司已启动应急程序并报警，正在全力调查，在结果出来前，不针对任何个人作评论。姿态要正，态度要硬。”
“OK，模糊焦点，争取时间。”林雪点头。
“第二，”于舒桐转过身，目光锐利，“动用你所有的媒体和人脉资源，私下里，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
“查查最近，有没有竞争对手，或者任何机构，突然获得大笔不明资金，或者……在接触、招募顶级的视觉设计团队。”于舒桐的眼神深邃，“对方搞出这么大动静，绝不仅仅是为了毁掉一个项目，他们一定有所图。找到他们的获益点，就可能找到线索。”
林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声东击西？我明白了，交给我。”
林雪离开后，于舒桐沉吟片刻，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这一次，是打给昻庭然的。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酒吧或者俱乐部。
“喂？舒桐？稀客啊，这个点找我……”昻庭然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略带慵懒的调调。
“嗯，有事需要你帮忙。”于舒桐没有寒暄。
听出她语气里的凝重，昻庭然那边的背景音迅速安静下来，显然是走到了僻静处：“你说。”
“公司的事，听说了吗？”
“听到些风声，关于知遥的？”昻庭然的声音也严肃了起来。
“嗯。我不信是她做的。但现在所有证据都对她不利。”于舒桐顿了顿，“我需要你从你的渠道，帮我留意一下。”
昻庭然作为圈内知名的gay，拥有一个庞大而隐秘的、跨越各行各业的“姐妹”信息网。这个网络，有时候能打听到许多正式渠道无法触及的消息。
“你想我留意什么？”
“唐诗菡。”于舒桐吐出这个名字，“还有技术部一个叫阿杰的新人。我要知道他们最近所有的异常，经济状况、社交往来、甚至是情绪变化。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昻庭然在电话那头轻轻吹了声口哨：“直觉？还是有了方向？”
“直觉。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于舒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拜托了，庭然。”
“OK，包在我身上。”昻庭然爽快地答应，“为了知遥妹妹，也为了你。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于舒桐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身体晃了一下，用手撑住办公桌才站稳。药物的作用下，胃痛稍缓，但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走到酒柜前，破天荒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她凝重而坚毅的脸庞。
她知道，自己正在下一盘险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直觉和信任，就将所有的调查方向引向了别处。一旦判断错误，不仅无法挽回败局，她自己也可能会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她没有退路。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于知遥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昨天，是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说着“姐姐加油”。
于舒桐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良久，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句简短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话：
“在家好好待着，别出门，别回应任何事。相信我。”
她将杯中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却让她更加清醒。
于舒桐也想好好安慰知遥，她最见不得的两件事就是于知遥生气和哭泣。但是她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努力抓出幕后凶手，为知遥洗白。
而于舒桐、林雪、昻庭然三人组成的洗白小队也初见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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