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山崖边一道黑影一跃而上,正是谢与灵。
拂衣歪了歪头,朝他做个口型:“这次很及时。”
柔和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风吹起那已有多处破损的衣衫,腰间的青色剑穗轻轻扬起,瀑布奔涌而下,水声轰鸣,谢与灵只觉得胸腔间的跳动更加震耳,指引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她。
还好,这次来得及时。
他伸出手,想要去牵拂衣的手。
眼看就要碰到,突然,拂衣一个踉跄,两人错开。
“走了。”那人微一用力扯过拂衣,头也不回地从入口进去。
谢与灵立刻回神,叹了口气,赶紧跟上。
三人沿着石阶深入山腹,里面漆黑一片,那人却不点灯,仿佛眼前道路清晰可见,快步疾行。
走了一盏茶时分,却不再向下,道路变得平坦,过了一会儿,却又改向下。如此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平坦,左拐右绕,走了不知多少时辰始终不见光亮。
拂衣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如此下去,我们可是要去阴曹地府?”
那人并不停步,沉声反问,“当我是索命的无常吗?”
“嘿嘿,若真如此,看来下面的日子也还不错。”
那人像是想起什么,片刻,略带笑意地答道:“的确不错。”
寂静的山腹中,回荡着这平淡的四个字,拂衣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就死了?”侧头朝身后道:“谢与灵,这下我们真的死在一起了。”
他打趣道:“嗯,很好,这样我们都不会是一个人了。”
黑暗中,好像听到一丝极轻的笑声,一瞬而过,但拂衣还是听见了。
“到了。”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绿柳拂水,桃红点映,过石桥,穿小径,来到一座竹院前。
那人走到一间屋子前,轻轻推开门,面前赫然出现一座栩栩如生的玉雕。
“进来吧。”
拂衣和谢与灵相视一眼,既已到了此处,且先进去看看是何情况再做打算,当下并肩走进。
进到屋内,环顾四周才发现,墙上挂了许多的画像,上面的人或坐或卧,持剑或是抚琴,神态各异,但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门口的那座玉雕。
那人在桌旁坐下,右手轻轻扣动墙上的机扩,玉雕眨眼间消失不见。
她取过四个杯子倒满水,第一杯水推向墙上的画像方向,画像上的女子神色温柔,便好似活过来一般,对着她点头微笑。
那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两人坐下。
拂衣选了离画像更近的方向坐下抬头仔细端详,发现画像上的女子和眼前的人有几分相像,再仔细一看,画像的右下角还写着很小的两个字:祝余。
拂衣和谢与灵交换个眼神,一齐看向眼前的人。却见她右手握住杯子,拇指轻轻摩挲着杯身,一缕白气从杯中缓缓升起,她拿起杯子,放在嘴边吹了口气,饮下一口。
两人面面相觑,先前在竹林中时,拂衣分明感觉到她运气之时有一股寒气袭来,虽不能肯定就是玄灵内功,但她的内力属阴确是无疑。眼下却能在眨眼间使杯中的水变热,倒像是修习属阳内功。
对面的人察觉到两人的目光,却并不理会,只是转头看向墙上的画像,神情很是柔和。
拂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下有了猜想,试探性地问道:“祝余?”
那人微一怔愣,随后转过头,笑道:“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两人有些惊讶,无论是长相,名字还是内功来看,她和祝卿安一定有着某种不一样的联系,说不定,这墙上的画像便是那位曾经的江湖第一。可看着陷入回忆的她,一时都没有开口询问。
“十年了,今日是第一次。”
十年来,祝余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开心地,难过地,痛苦地甚至绝望地,可是,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梦境之外的地方喊她。
虽然是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面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可这试探性的一声却好像一声惊雷,劈开了她为自己构造了十年的美梦。
祝余转头看着拂衣,百感交集,尘封多年的情绪瞬间冲破堤坝,奔涌而出,如千军万马般碾过自己的四肢百骸,清醒又痛苦。
拂衣看着她的神色一阵喜一阵忧,有种不好的预感,默默握住了手中的剑。
突然,祝余一挥衣袖,寒气肆虐,两人连剑还没来得及拔出,只感气息窒滞,一股大力压在胸前,身子飞起,跌落在院中。
“哇”的一声,各吐出一大口鲜血,谢与灵不待站起,拔剑挡在拂衣身前。
祝余从屋内走出,看着挣扎着起身的两人,冷哼一声,“不过如此。”盯着谢与灵道:“你想护着她?只凭这点功夫?”
“当然不是。”谢与灵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一字一字地说道:“凭这个。”左手一抖,一幅画像缓缓展开,不同于其他几幅,这张上面画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虽然只有背影,但可以确定,那人正是祝余。
拂衣走到谢与灵身旁,“祝前辈,这幅,很漂亮,不是吗?”
祝余的手微微颤抖,满脸怒色,眼里已带着杀意。
拂衣打个寒颤,看着谢与灵,“有点冷,你觉得呢?”
谢与灵笑笑,“只怕再冷一些,我就要拿不住了,到时掉在地上……”
两人一齐转头看向祝余,虽然寒气仍在肆意,但二人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
“前辈若是想杀了我们再拿回画像,倒也不难,只是,鲜血溅在这上面,怕是不会太好看吧。”
拂衣微一用力,扯破身上的伤口,鲜血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谢与灵心下一滞,低声道:“拂衣……”
“没事,鲜血染就的画像,我也想看看。”
拂衣缓缓抬起流血的左臂,一点点靠近那幅干净的画像。
祝余眼见那抹红色逐渐逼近,只觉得呼吸急促,一瞬间天旋地转,连视线都开始模糊,好像已经看到了画像浸染在鲜血中的样子。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祝余用了很多个日夜,撕毁了很多张画纸,才终于重现出她心目中的场景,如今,却要毁于一旦。
拂衣看着她神色痛苦地站在门前,全身都在不住颤抖,“吧嗒吧嗒”,却不是鲜血落地,而是祝余流下的泪水。
周围的寒气渐渐散去,两人同时退后几步,以防她突然出手。
“祝前辈,不妨先讲讲这画像上的人究竟是谁?”
“祝卿安。”
虽然早有猜测,但此刻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个名字,还是有些惊讶。
“那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是……”祝余有些犹豫,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形容。
是亲人吗?两人虽然姓氏相同,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是朋友吗?可为何朋友没有同生共死,只留她一人独自走过这十年?
是……?
想到此处,她自嘲似地笑了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是我这辈子最在意、最想再见之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好像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最难开口的秘密,可是那份执着却没有半点削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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