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鹿吴山

洞内,拂衣和和谢与灵耳听得脚步声渐远,众人撤出,又等了片刻才从石洞顶上一齐落下。

昏暗的石洞内一片寂静,除了风声呼啸,再无半点声音。

拂衣只觉一阵腐臭气扑面而来,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是何缘故,只是不由地皱起了眉。

两人摸着黑朝洞内深处走去,尽管已经竭力隐藏气息,放轻脚步,但那微弱的呼吸之声在幽寂的长廊之内仍显得格外清晰。

道路似是一直向下而去,越走越冷,越走越黑,连吸进的气体都变得阴冷粘腻,湿哒哒地涌进鼻腔,糊在身体里。

半晌,估摸着外面已经瞧不见洞内的情况,两人在黑暗中相互碰了下手腕示意,一齐晃亮火折。

疾风扑过,火光摇晃。

微弱的光亮映照出狭长的石廊。

拂衣刚一侧身,便僵在原地。

“吼——”

低吼撕裂黑暗,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蓄满的黑气不断蔓延,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吸进漩涡,将其搅碎。

枯黑的五指戟张,怒吼着从石牢内探出,猛地抓向拂衣的心口,只差两寸,便要将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血淋淋地掏出。

啪嗒一声,火折掉落在地。

无休止的嚎叫充斥在耳边,一遍遍撞击岌岌可危的意识,那一瞬,拂衣只觉天旋地转,匆匆跨越十年时间,再次回到了当年的北境。

刀剑之下,断肢残臂四处横飞,腐臭的黑血覆盖在洁白的雪地之上,惨叫、痛呼、鲜血、死亡,接踵而来。

拂衣自跟随师父苏寻回到天水境,十年来,每日每夜练剑之时,总会想起当初的北境。千万次的挥剑,为的便是要带走那个孤零零蜷缩在角落里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有些事,隔得太久,总会让人以为可以揭过,能够走出了。可是当回忆再次涌上时才发现,曾经的一切,连带着那些绝望与恐惧,都会在一瞬间覆上四肢百骸,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年,曾有师父带她走出。

只是,这一次,只有她自己。

“拂衣,闭眼。”

混乱的吼叫中,一道坚定有力的声音穿过层层黑暗,落在耳边。

拂衣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觉一缕温热覆上手腕,牢牢地抓住自己,带着她离开这片腐臭,落在远处。

洞口附近的冷风一股脑地涌入,吹得人稍稍回神,拂衣睁开眼,便看到谢与灵站在她的身前,牢牢挡住了石道内的那些傀儡。

她微微侧过头,似是仍想要看个究竟,却被挡住了视线。

谢与灵抬起右手挡在她的双目前一寸之处,说道:“闭上眼,我们离开。”

拂衣视线缓缓右移,看向谢与灵,月色被隐没,瞧不清他的神情,可是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或许因为,握着她的那只手温热又有力。

片刻后,拂衣点点头。

谢与灵将方才从地上挑起的火折收在怀里,看了眼外面的情形。若要离开,想要只能故技重施。

但回想起方才进洞之时,只要洞口稍有动静,立时便会有暗卫抢上。他虽不愿打草惊蛇,但在此处多待一刻,拂衣的情形就危险一分,万不得已,只能硬闯。

想到此处,右手已然按在了剑柄之上,唰的一声,半截长剑出鞘。

“等一下。”

拂衣回过神,将他的长剑推回,说道:“那些暗卫是从四周枯树和石块后出现的,我们可以从山壁上走。”

谢与灵侧头看向拂衣,借着洞口晃动的两点火光,可以看到她的神情已然恢复如常,平静如水,毫无波澜,似乎方才的事已经没有影响。

但幸好此刻谢与灵仍握着她的手腕,透过那快速跳动的脉搏清晰地窥见了她不平静的心绪。

谢与灵收回视线,神色晦暗不明,只觉得那泛滥的腐臭正不住地涌来,将拂衣裹挟其中。

而他,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片刻后,嗤嗤两响再次出现,两枚石子应声打出,四下昏暗,暗卫抢上,谁也没注意到,山壁之上,两道身影快速抢出。

“哎呦呦,别推我!”

“谁啊,踩我脚了!你起开点!”

山下那群看“天狗食月”热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涌到了洞口附近,正推推搡搡地不住叫嚷。

守在洞口的两人再次点燃火把,一群暗卫纷纷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这群乌合之众。

一人看着闪动的寒光,高声喊道:“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兄台,我们只是凑个热闹,不知怎么的就跑到这儿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这就走啊!快快快!走了!”

急忙招呼着一群人奔离了洞口。

山洞前,一人沉声问道:“方才是他们在捣乱?”

另一人答道:“这般投石掷物的准头,不像是他们能做到的,即刻传信告知宗主。”

山壁陡峭,两道身影施展轻功,一前一后,却似如履平地般,不多时,转过山腰,奔至瀑布边。

谢与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扑通”一声,拂衣跳入水中,他急忙跟上。

拂衣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是越游越快,不多时将谢与灵甩在身后。

周围的水温不断上升,耳边再次响起婴儿的哭声,又到了先前那“蛊雕”所在之处。

只是这一次,拂衣也觉得这声音诡异得很,不由分说地沿着耳朵钻进脑海。

天色全黑,水底更无半点光亮,四下漆黑一片。

拂衣突然失了力气,晃动的水流好似化作了数不尽的黑影,一如北境当年的傀儡,将她层层围住,裹在其中,怒吼着探出手来。

下一刻,就要把那个十岁的自己撕成碎片。

她想做些什么,可是四下茫茫一片,似乎永远瞧不见方向。手脚僵住,气息窒滞,好像又被那年的冰雪冻住,半点也动弹不得了。

她只能任由着身体不住下坠,渐渐被黑暗吞没。

便在此时,有什么东西破开水流,急速朝她奔来。

恍惚中,拂衣有些瞧不清它的样子,直到近处,才看清,那是一柄剑。

是谢与灵的长剑。

拂衣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孩。

即便当初弱小无力,仍能在那冰天雪地之中活下来,十年已过,日夜习剑,便是再回北境,也绝不会束手待毙。

无论如何,她还有手中的剑。

想到此处,只觉一道浑厚的真气自丹田之中流出,霎时间游过全身经脉,唤醒僵硬的四肢。

她劲运手臂,猛地向上游去,一把抓住剑身。

而与此同时,一道白影破水而来,谢与灵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并肩沿来路游去。

刚一上岸,拂衣便将长剑递给他,却见谢与灵低垂着眼,满脸自责。

“拂衣,对不起。”

“为何道歉?”

“石洞初遇,我故意说出鹿吴山之事,为的就是……”

“我知道。”拂衣平静地打断道。

谢与灵看了眼她,随即低下头,没再说话。

“谢与灵,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样子都应该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出现在鹿吴山,不会因此想起当年的北境,不会失神落入水中?”

谢与灵缓缓握起了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拂衣手腕的凉意,似乎还能感觉到她那过快的脉搏,那个“是”字已到嘴边,就要脱口而出。

却听拂衣接着道:“照这样说,我更应该怪我自己,如果初见那日没有救下你,如果没有同来鹿吴山,这一切都不会看到了。这样算来,应该是咎由自取。”

“拂衣,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神色复杂,不知怎的,有些后悔说出那日的“好久不见”。

拂衣走近半步,对上他的目光,“谢与灵,无论是北境,还是鹿吴山,这一切的背后都不该归咎于你,我们此来,不就是为了找到背后的始作俑者吗?早一分知道,便能早一些应对。”顿了片刻,一字一字地道:

“谢与灵,多谢你,没有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眼见他欲言又止,拂衣打个寒颤,打趣道:“一直穿着湿衣服真的很冷,不先运气烘干吗?”

谢与灵这才看向她仍在滴水的衣服,却又意识到有些不妥,急忙收回视线,“抱歉。”

拂衣低头看了眼自己,抬起了右手挡在他的眼前一寸之处,笑道:“这次应该换你闭上眼。”

谢与灵侧开头,轻咳了两声。

两人当下调息运气,直到衣服全干,才又沿原路返回。

半路,拂衣突然停步,神色凝重,“不对。”

话音未落,谢与灵已然拔剑出鞘,冰冷的视线扫过昏暗的石道,侧身挡在拂衣身前。

拂衣轻轻推回他的剑,打量着他的神色。

谢与灵不知怎的,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怎么了?”

“不对啊,”拂衣看了眼他身侧长剑,沉思道:“那些暗卫藏身在枯树和大石后面,我们可以沿山壁离开,这一点你明明也发现了。”

谢与灵回想起刚才的情形,确实如此,可两人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并未想到这点。

拂衣道:“但你当时却想要硬闯出去?”

谢与灵闻言松了口气,“所以,不对的地方就是这里?”

拂衣点点头,等着他的回答。

谢与灵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眨了眨眼,说道:“心急之下没有想到,也是情理之中吧。”说着便要往前走。

拂衣却没打算就此作罢,眼见他想要遮掩,追问道:“心急?为何心急?”

“你担心我?”

分明是疑问的话,但语气中却已经带着坚定的答案。

谢与灵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走到拂衣面前,回望着那双眼睛,半晌,点点头,郑重地道:“是,我担心你。”

此时无风,但那火折的光亮仍是抖动了几分。

两道紧贴在一起的影子落在石壁上,谁也未动。

拂衣的右手垂在身侧,被那断截的剑穗扫了扫手心,一阵轻痒。

她笑着勾了勾嘴角,移开视线,“走了。说不定梅伯伯还在山洞,当年的事可以再问问他。”

谢与灵看着那道身影移开,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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