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和周沐阳她们平常都是群聊居多，所有群聊她都设置了免打扰。私聊的震动，倒也不是没有周沐阳她们的可能性。
但楚清直觉是黎原。
楚明成这时也打开手机回复消息，楚清有样学样。
点开，果然是黎原。他说：我跟在你后面。
车子过了减速带，颠簸了一下。
楚明成收起了手机，楚清也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复。
楚清不敢往车窗外面去寻找。任何多余关注皆有可能被楚明成捕捉，那就会暴露黎原。她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强行闭目养神。
楚清和楚明成车离墓园不久，黎原接到的江斓来电。
江斓不再维持平日优雅，语无伦次：“黎原，他突然来了墓园！清清吐了，被他带走了。我拦不住。我阻拦不了。他从不让清清脱离视线太久。这次真的不行，你真的要把她带走，这次真的不一样！求求你！”
言语破碎，她不敢捅破最骇人的禁忌，只能拼命恳求，言之凿凿地说一些擦边话，而不敢直指核心。
黎原握着方向盘，他没有多余的问题，也不安慰：“知道了。我会跟上去。”
他需要确认楚清安全。想起江斓电话里那句楚清吐了，有点担心。
“黎原你听我说，你一定要拦住她们！把清清带走！带走她，别让他，别让他……”江斓有些歇斯底里。
“别让他什么？”黎原追问，这几个字不像空穴来风。
“他今天不一样，他看清清的眼神，他会证明，他一定会做点什么来证明……”
支离破碎，混乱无序。
黎原听懂了核心：楚明成的状态异常，楚清处于危险之下。
“证明什么？怎么证明？”黎原还是有审问的本能。
“别问了！带走她！随便去哪里都好！别让他单独和她在一起！快啊！”
楚明成的车一般不会放下来挡板，此时司机忽然开口：“楚先生，后面那辆车在跟着我们。”
好熟悉的台词。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楚清像一杯可乐磕泼在键盘上，整个人被刺。
这次听到这句话，她感到可乐被泼在讨厌的人的键盘上，也被刺，但心里庆幸。
有了向后望去的理由，楚清不错过，紧张地往后看，果然是黎原的车。楚清放下心来。
心放下来了，又有一点焦虑浮起来，楚清没让焦虑浮起来太久。不知怎么又发展成了不安。
“加速试试看。”楚明成吩咐司机。他的镇定让黎原更具威胁。
司机应了一声踩下油门。
黎原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黎原速度加了又加，显然不甘心只当个跟踪者。直接超车，然后打转向灯，横停在了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路边。
楚明成的车只能被别停。
黎原从驾驶座上下来，穿着一件深色的执勤衬衫，走过来敲了敲后座车窗。楚明成的脸色极其难看，但还是对司机点了点头。
车窗降下。
黎原先悄悄看了一眼楚清，确认她无恙，可嘴唇发青。上衣的袖口和胸口处，还沾染着污渍。
楚清看到黎原，有些失焦的眼睛重新聚焦。但又有点为自己此刻的狼狈感到难堪。扯了扯外套，想遮掩住污渍和狼狈。这很难做到。
黎原亮了警官证再开口：“楚先生。之前楚清的桃花林事件现在出现了新证据，需要楚清协同警方进行处理。事态紧急，对方分毫不让，我现在需要带走楚清。”
楚明成看着黎原，又看了一眼明显因为黎原的出现而变得放松的楚清。
“黎警官，小题大做了吧？那不过是个意外，早就处理完了。清清现在身体很不舒服，需要回家休息。协助调查可以另约时间。”
“恐怕等不了。案情重大，涉及一些关键证据的确认，需要当事人第一时间在场。请楚小姐配合我们的工作。”
楚明成盯着黎原，终究不能公然抗拒警方办案，尤其是在对方理由看似充分的情况下。
无法发作，只是点了点头：“既然黎警官坚持，那就麻烦你了。清清，配合黎警官工作，完事了早点回家。”
“职责所在，不麻烦。”黎原绕了一圈绕到楚清这边，替她拉开车门。又看似只是礼貌地扶了她一把。
楚明成盯着黎原和楚清的背影，眼神阴鸷，最终示意司机继续开车。
黎原拉住她上了自己的车，开往了自己家。楚清对这个房子并不陌生。
到家后，黎原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伸出手开始解她身上那件被弄脏的外套的纽扣。
“脱掉。”黎原声音温柔，动作也不带狎昵。
楚清身体僵硬地看着他。
黎原的动作迅速，已经解开了所有纽扣，避开污渍，将那件外套从她身上脱下来。
团成一团，扔进了脏衣篓里。
黎原重新握住楚清的手腕，将她带到洗手间门口。
“洗手。”他调好温水，挤了泡沫在她手上和自己手上，然后握着楚清的双手，手把手的带她洗手。
洗了两遍。揉搓，冲洗。黎原很有耐心。
温热的水流冲刷皮肤，泡沫带走脏污和令人不适的记忆。
黎原没有说话，只尽力在现在的环境下引领楚清去做正常的事情，正确的事情，将她重新带回日常轨道，重建生活的秩序。
用他的行为，向楚清传递信息：我在处理它。我可以处理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清呆呆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感受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所带来的力量。
她身体里的失控，脑子里的恐慌，真的被他的冷静压了下去。
他没有说别怕，没有说没关系。
他用行动告诉她，脏污可以被清除，失控可以被接管。
洗完了手，黎原又用干净的毛巾擦干她的每一根手指。
然后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过去：“漱口。慢点喝。”
水缓解了喉咙的不适，也进一步冷却了她的情绪。
做完这一切，黎原才后退半步，目光柔和的看向她，“现在，好点了吗？”他问。
楚清没回答，喝着水，眼睛却没离开黎原。
黎原心里想，什么叫眼睛会说话，这才叫眼睛会说话。真是无声胜有声啊！楚清话太多了，看得黎原有点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子，视线飘飘落落，在自己家里转了个遍才有落回楚清脸上。觉得奇怪，一开始只是想拦下楚明成的车、接走楚清，后又不满足，还想把人弄回来清理干净。这一系列都完成后，却依然不满足。
光是让楚清重回正常状态不够，她眼睛里还是有疲惫。
面对楚清，他无法满足，想做得更多，也惑于为何无法做更多。
“你坐着歇会儿吧。”黎原说着就往厨房钻，背影匆忙。
楚清没反对，她在黎原这套房子里其实比在楚家更自在。这里到处都是黎原生活的痕迹，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外套，茶几上看到一半的漫画书，阳台上晾着的短袖。
厨房里传来水声，黎原端了个碗出来，里面是樱桃。
“吃点儿东西吧，你叔叔阿姨心心念念想让你尝尝。”他把碗递到楚清面前。
就算黎原不说，楚清一看就能知道这樱桃是从哪儿来的。
两年前她和黎原别扭扭地相处着，黎原又不会瞒着自己爹妈。叔叔阿姨也对楚清好。楚清一开始琢磨不明白，还没办法自洽于这无条件的爱。黎父和江女士给楚清的关怀，好像就是单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喜欢里包括她那些不讨喜的地方。
楚清和江女士关系陡然紧密，是因为有一次江女士去奥森公园夜跑，撞见个没素质的男人在树边撒尿。江女士当场开骂，那男的被骂急眼，恼羞成怒，提上裤子居然还想过来教训人。江女士摆开架势跃跃欲试，楚清正好也在附近，先一步一脚把那男人踹翻在地。
江女士当时就一边过去补一脚，一边给楚清鼓掌。
等那男人骂骂咧咧跑掉后，她围着楚清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闺女！可以啊！练过？”
后来还真约楚清单独去打过几次拳击，美其名曰切磋。
江女士面相十分淡雅，但绝不是个淡雅的人。
淡雅源自于她十分狠得下心，因此生命的年岁里从未有过什么遗憾。是靠强悍养出的淡雅。这和江斓大为不同。
“阿姨和叔叔最近怎么样？”
黎原自己也在吃樱桃，在家里他不敢吃，吃一颗就要被念：“你哪儿吃得明白这个？”
“都挺好。你阿姨身体倍儿棒。”
他说了江女士，却没提黎父。
楚清直接点破：“叔叔呢？又开始发烧了？”
黎原叹了口气：“有点烧。老毛病了。”
“我想去看看叔叔。”
“别，”黎原立刻反对，“等退烧了你再去。你叔叔疼你，你去了他指定要起来给你做饭，他现在得歇着。”
这话是真的。楚清想到那个画面，有点酸。
酸完开口，却说了句：“那我想打人。”
黎原：“……？”
黎原大脑飞速运转，解读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是气话？还是字面意思？
他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也当然知道楚清并不那么“文明”。黎原心里天人交战。
犹豫了再犹豫，最终破釜沉舟！视死如归！
他一挺胸膛，眼睛一闭：“那你打吧！轻点，别打脸，明天还得上班。”
英勇就义的样子，配上正直的气质。真招笑。
楚清确实笑了一下，很快又压下去。
她摇了摇头：“我不打你。你帮我找个拳击馆吧。”
“……”
黎原哑然。
这要求也太暴力了！完全不符合他作为警察维护和谐稳定的核心价值观！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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