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它必须不重要

楚清怀揣着赝品的心下楼吃晚饭。

楚明成心情不错,还问了问新阳光的情况,楚清说还在熟悉业务。

江斓几乎没说话,安静地吃饭。

饭后,楚明成接到电话去了书房。楚清想回自己房间,却被江斓叫住。

“清清,陪妈妈去露台走走好吗?刚吃完饭,消消食。”

楚清看着母亲平静的眼睛,想起了黎原的暗示,点了点头。

江斓转过头看着楚清:“那天晚上,立帆坠下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一个露台。”江斓抚摸着栏杆,轻柔,声音也抚摸过栏杆,飘忽,“她掉下去了?还是被推下去了?”

“你别这样。那是意外。”楚清心思难回,被往四面八方拉扯。

“不是意外,怎么会是意外,不可能是意外。都是我不好。是我把她带到这个家来的,是我没保护好她。现在也该结束了。”

楚清看着江斓的样子,忽然意识到母亲平静之下藏着的是什么。

“结束?怎么结束?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江斓看着她,忽然笑了:“我能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有这条命。”

楚清有点发抖:“那你呢?那我呢?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你可以为了她死,就不能为了我活着吗?”

问出这句话后,楚清有种白日撞鬼的心绪,无处说理,她想起立,又徒然,甚至无法揣摩问出这句话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像无法解谜那样去解谜。

江斓脸白像风,可以卷起些什么,误以为是宝藏,细看又是垃圾。

她伸出手,想去擦楚清的眼泪。

楚清后退一步。

江斓的风停了。

笑了一下。

她忘记了自己的原本目的是要跟楚清说让她搬出去住,一个念头插了队,站在了其余思虑之前。江斓想起了饭桌上楚清和楚明成的有来有往。

“楚清,你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敢做真实的自己吧?在楚明成面前,你不是演得很好吗?”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在演。演给父亲看,演给蒋家看,演给黎原看。

她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失控,才会狰狞狼狈。

楚清眼泪在流,表情却变得冷淡。

她看着江斓:“你说错了。”

“什么?”

“那些表演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不是只有脱去伪装,展露脆弱痛苦,才叫真实。”

“在楚明成面前撒娇卖乖的我,在蒋谓之面前虚与委蛇的我,在黎原面前若即若离的我。也是我。是我在这个环境里,长出来的样子。”

“你不是要我做真实的我自己,你只是想要我做你喜欢的那个我自己。能让你想起楚立帆的,能让你感到安慰的,符合你期待的女儿。你受不了现在这个我,工于心计,怨恨着死去的姐姐的我。”

江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清看着她:“你看,不是的。我不是只有面对你才真实。我是只有面对你才在伪装。”

“我伪装成那个还会因为你而痛苦而失控的女孩。只有那样,你才会才会觉得,我和楚立帆还有一点点像,还算是你的女儿。”

江斓后退一步,靠在栏杆上,眼泪汹涌。她摇着头,说不出是否认还是无法承受。

“不是这样的,妈妈只是,一个人做妈妈真的太辛苦了。”

她捂住脸。

“我试过,我真的试过,可我没办法,我看着你就想到立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怎么才能对得起你,又对得起她。”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

好像每个小孩都做过一个梦,如果全国每个人都给我一块钱,我就拥有十几亿。

江斓有时候也想,如果每个人都能当一天楚清的妈妈,那楚清是不是就能拥有很多妈妈。

就不会只有她这样一个,糟糕的妈妈。

“可是我没法拥有无数的妈妈。因为你才是我的妈妈。而你不想当我的妈妈。”

这判决落了下来。

楚清看着母亲崩溃的模样,并不快意。

母女二人站在露台上,中间隔着一个身位,像隔着一个人。

楚清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从一处悬崖飘落,还未触底,又被另一阵风卷起,抛向另一片悬崖。

可是。

悬崖之上,她闻到的只有楚明成留下的气息。

悬崖之下,她粉身碎骨。

她需要离开这里。

楚明成不会轻易放她出去,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于是楚清发给蒋谓之:“有点闷,能来接我出去透透气吗?”

蒋谓之的兴奋和急切几乎要溢出。

此刻,楚清沿着湖岸慢慢走,脚下的石板路偶尔会变形,旁边的树会张牙舞爪。她踩在幻觉上,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绵软又坚硬,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看着被暮色笼罩的湖面。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一切都像这湖水的颜色。

然后,她想到了黎原。

出神之际,一个人从神思之中落地,来到现实。

黎原很快跟了上去。他看着楚清坐下,望着湖面发呆。

黎原最终没能忍住。

脚步声惊动楚清,楚清回头看到是他:“黎警官,跟踪是犯法的。尤其你还是个警察。”

“停职了,不算警察。”黎原走到她面前,“我路过而已,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

楚清转回头继续看湖面:“你撒谎很拙劣。”

黎原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和蒋谓之聊得很开心?”黎原还是问了出来。

楚清没看他:“还行。挺有趣的。”

“有趣到需要靠那么近说话?”酸溜溜的。

楚清讽刺:“你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前相亲对象?”

“蒋谓之不是什么好东西。蒋家也不是。”

“蒋家怎么样我比你清楚。你对我来说,和蒋谓之没什么区别,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这话实在伤人,但黎原没什么表情。

“利用?”他重复,“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利用我?利用我去对付楚明成,利用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这人挺好用的。”

这个反应楚清没想到,一时哑然。没想到他会将利用这个词接过去。

楚清看着黎原。

她们两个人之间其实隔了两年,空白的两年。这两年间,说实话,楚清并未怎么想过他。

湖边有风,湖里有水。风把轻的东西吹散,水把沉重的东西压下。湖里的水不算清,映着天光,显得深不见底。

楚清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把话题主动引向那个她其实想避开的,自虐一样:“那本日记。”

她想告诉黎原,那本日记不是楚立帆的,和她没有关系,没有楚立帆死亡的证据,希望黎原别再盯着这个错误的方向,免得浪费时间,也免得,触碰到她自己。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原打断。

黎原认真地说:“那本日记不重要,楚清,不重要。”

楚清愣住。

怎么会不重要,那是一本能将她击垮的日记。对外,那是一本也许能找出真相的日记。怎么会不重要?为什么不追问,不分析,不信誓旦旦说要找出真相。

怎么会给日记判了死刑。

黎原看着楚清错愕,心里其实挺难受。他又不傻,那本日记要是不重要,怎么能把楚清变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能让她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都往外扔。它太重要了,里面记录的东西恐怕足以摧毁楚清。

他不知道那本日记是谁的,是楚立帆的还是楚明成的甚至是楚清自己的?他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是这本日记,把楚清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因为它对楚清如此致命,所以它必须不重要。

不是嘴上不重要,而是真实的不重要。

一切都可以为楚清让步,包括真相。

黎原不能让她陷在那种感觉里。

“不管那里面写了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看啊,有个人他非觉得狗屎是香的,天天抱着睡觉。你能怎么办?你只能离他远点。你不能因为他就怀疑自己鼻子是不是也有问题对吧?那本日记,你看过了,知道里面是些什么玩意儿了,恶心过了就行了。别老捧着回味。”

楚清听着无语,她想笑,又觉得这情境实在不适合笑,只能忍住,表情变得古怪。

“所以那本日记翻篇了。它爱记录什么记录什么,跟楚清没关系。你要是不爽,我帮你端了。”

楚清看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总是这样,把她的情绪问题转化。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重新看向湖面。似乎不再深不见底。

“黎原。”

“嗯?”

“对不起。我没想过利用你。两年前我推开你,也不是因为不喜欢。”

黎原感觉自己是等待宣判的凡人,突然听到了无罪两个字。

楚清望着湖面的倒影,仿佛在对着湖水倾诉:“是因为害怕你看到楚家乱七八糟的事,害怕会把你卷进来。”

黎原调侃:“你那时候要是直接利用我,把我当枪使,没准现在楚氏都改姓黎了,姓楚也行,反正咱俩谁跟谁。”

楚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黎原心里那朵蔫了两年的花突然支棱起来了,可以当场表演个开花结果。

隐约还能听到蒋谓之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打电话的声音。

黎原听了听,笑了笑:“那草包估计在搬救兵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从另一边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一会儿我来接你。能行吗?”

楚清点了点头,挺直了背。“能。不用来接我,我直接回家。”

“那你把蒋谓之晾这儿,能解释吗?不能解释我就想想办法。”

“没事,不用管他。”

楚清知道自己不能给蒋谓之太多好脸。楚明成本就不是真看得上蒋谓之,他看着楚清给蒋谓之难堪,内心才会有快感。

如果楚清真的对蒋谓之笑脸相迎,温柔解意,楚明成反而会警惕。意味着楚清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可能真与蒋谓之建立独立联系。

楚清要表现出抗拒,表明她仍然在这个由他主导的游戏内,她仍然在他的掌控中。

她知道,蒋家不过是块试金石。

看看楚清的成色,也看看他们的斤两。将来或许能当块踏板用用,但也仅此而已。

在楚明成眼里,楚清的价值还不至于要用来拴住这种货色。

饶是知道,也还是在最初为了惩治她,给她安排了这场以联姻为目的相亲宴。

黎原看着楚清离开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蒋谓之的方向走去。毕竟车在那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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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它必须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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