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惕,往后退了半步,手握紧手机——又松开了,认出了楚明成的车牌号。
车窗降下,露出司机熟悉的脸,后座的车窗也落下,楚明成的脸出现。
“清清,上车吧,回家吃饭。”
楚清的焦躁欺软怕硬,此刻已经无影无踪。
她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冷,是一种并不舒适的冷,可正如天气温度,你无法改变,楚清也无法逃脱这冷。
跟旁边的同事告别,楚清一步步朝楚明成走去,每一步都踏在不安上,每一步都让其蓬勃生发。壮大成一片森林。
森林里只有她一个人。
下午的不安是因为有车在追她,现在会是什么在追她……
楚清坐进后座,一路上没什么话。这让楚清放松了警惕,略微平静下来。
……
到家后江斓已经在餐桌上等她们。
“今天下午出去玩得开心吗?”楚明成坐下来后,仿佛才想起来了女儿的动向需要关心。
楚清不意外,但抬头这个动作还是很强迫:“还行,随便逛逛。”
楚明成笑容和煦,然后说:“逛逛好,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黎警官那件风衣,放在你那里占地方,爸爸今天刚好有空,帮你还给他了。”
森林突然活过来了。
楚清咬住了舌头,让自己不要退缩,不要回避对视。可手中的筷子掉在了盘子上,发出心跳声。
风衣,他进了她的房间,拿走了风衣。他知道她下午和黎原出去了。黎原的车祸是意外吗?那辆逼停他的车?
楚清看着楚明成的脸,去只能当作是块幕布,那无数个念头闪过在幕布上像弹幕一样一条条闪过。
楚明成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笑容体贴。
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在意的人,我能触碰。是平安还是意外,或许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心跳碎裂,索性心脏完好。
完好的心脏尽职尽责,为摇摇欲坠的楚清泵出鲜血。
白磁盘一半装了骨头残渣,剩下一半也只能看出不明晰的倒影,如此刻的气氛,一半肮脏,另一半也不够干净。
楚明成就那么看着楚清,脸上依旧挂笑,眼底却是骨头渣。
他在欣赏,欣赏楚清的失态,欣赏她的镇定如何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土崩瓦解,欣赏她的恍惚之美。
风衣帮她还了。
多么轻松,多么自然。多么充斥着不声不响的父爱。
只是帮她做了件小事。
碰巧,做这件事要闯入她的房间,碰巧,要将她藏匿的那点可怜反抗给剥开,碰巧,欸,碰巧踩碎了。
江斓也没有动作,定在那里。虽然极力维持平静,但她的后背在冒汗,她内心在惊涛骇浪。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年的相处,她不可能读不到此时的空气。
她看向楚明成,又迅速看向楚清,最终什么也无法说。
楚清放过了自己的心脏。她捡起掉落的筷子,动作有些迟缓,但并不颤抖。
她要做得比妈妈好。
她将筷子放在筷枕上,然后对上楚明成的目光。
脸上是带着点歉意的微笑。
“是吗?谢谢爸爸。”她的声音如释重负,“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呢,放在我那儿确实占地方。还是爸爸想得周到。”
她表现得无懈可击。是一个享受着如山般父爱的乖巧女儿。
楚明成有点讶异,又很快变成玩味。
他喜欢看楚清这副样子,喜欢看她即使内心惊惶,哪怕是愤怒,也不得不顺从的模样。这是掌控的快感。
“小事。”楚明成点点头,“清清,下个月和爸爸一起去见个人。”
楚清预感不妙,但维持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状态:“见谁?”
“蒋家的小子,蒋谓之。下个月从国外回来,年轻有为,家世也好,和你正相配。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蒋谓之。楚清听说过这个名字。蒋家势力盘根错节,与楚家在某些领域是竞争对手,在某些领域又是潜在盟友。这位蒋公子风评不算好,玩得很开,典型的富家子。
楚明成选择他,意图再明显不过。
蒋家足够好,匹配楚家,强强联合,面子上好看。
蒋谓之本人是个草包,易于控制。楚清还是被楚明成捏在手里,甚至可能因为蒋家的复杂环境而更加孤立无援,不得不更依赖楚家。
蒋谓之和楚清截然不同,楚明成把她推给这样一个人,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你只配得到这样的安排,只配和这样的人捆绑在一起。
你喜欢的在意的,你都无法得到。
江斓浑身发抖。
楚明成自己无法以丈夫的身份占有女儿,便要为她挑选一个不堪的所有者,让她永远活在楚明成的控制下,永远无法真正逃离。
江斓转向楚明成:“明成,清清还小,联姻这种事是不是太早了?而且蒋家性格跳脱,只怕……”
“跳脱?”楚明成轻笑一声,打断她,“年轻人,活泼点是好事。蒋家家风严谨,谓之又是独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现在玩心重些,成了家自然就收心了。”
楚明成这才也看向江斓:“再说了,早点定下来,也省得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动不该动的心思。你说呢?”
他一句话抬了蒋家儿子的身份,另一句话则是警告江斓不要为不三不四的人说话。绵里藏针。
江斓明白自己再多说一句,都只会让楚清的局面更糟。
她不能再开口了。
“好。”那么就换楚清开口,“爸爸安排就好。”
“这才是我的女儿。”楚明成自然是很满意,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真实想法和态度。
上位者的特权之一,就是无需对下位者展开想象。
楚清放下筷子,轻声说:“我吃好了,爸爸,妈妈,你们慢用。”
然后起身离开了餐厅。
楚清离开后,餐桌上依旧沉默。
江斓食不知味,时不时就发出刀叉碰触的的尖锐声音,显然是神魂并不在其位。
楚明成动作优雅,看向江斓,笑得残忍,毫不在意的残忍。
“她还是太年轻,藏不住事。一件旧衣服,也值得她失魂落魄。这点,倒比你当年差远了。”
江斓不再有任何动作。
楚明成继续慢条斯理地优雅:“不过也好,省得总有些不该有的心思。蒋家那小子虽然不成器,但正因如此,才好拿捏。清清嫁过去,也还是我们楚家的女儿,跑不了。就像立帆,永远都是我们楚家的女儿一样,对不对?”
立帆两个字被楚明成以怀念的语调说出,却让江斓觉得反胃。
江斓竭力想要奉送上同等的优雅:“明成,立帆已经走了很多年。”
“是啊,走了。她一直很听话,很完整地属于这个家,不像她妈妈,心里总想着别处,总留着一部分我永远碰不到的地方。”
楚明成的眼神描摹江斓:“你这双眼睛,最像清清的时候,是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或者看画册的时候。那些时候你心里在想谁?那个穷画家?”
妈妈的眼睛像女儿……荒唐。
江斓忘却荒唐,这荒唐事太多了。
那是江斓嫁入楚家前的恋人,也是楚明成最乐于反复撕开的伤口。楚明成没那么在意自己得到了人,却从未得到过心。
这件事折磨最深的永远不会是楚明成,而会是江斓。
“你看,你永远学不会真正地顺从。所以,清清很好,她更像你,却更干净,也更懂得害怕。她会学会完全依赖这个家,依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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