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原不绕弯子,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那您怀疑谁是凶手?”
江斓没料到如此单刀直入,眼神闪烁,避开了黎原的直视。掩饰一样开口:“我只是觉得有很多疑点。”
黎原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点因为楚清而积压的不耐烦又开始冒头。
他扯了扯嘴角,自以为自己在笑:“江阿姨,事到如今,您没必要再跟我打这种哑谜吧?这么多年以前的案子,您找到我,说出了您的怀疑,总得有个明确的目标。否则我从何查起?”
江斓被他逼得无处可退。从嘴里把字挤出来:“我怀疑楚明成。”
尽管有所预感,但听到这个名字从江斓口中说出,黎原还是感到了震撼。
虽然他已感知到楚家内部关系的不对劲,但直接指控丈夫谋杀女儿,这性质完全不同了!
他很容易就冷静下来。
所以江斓急切地想把楚清推离楚家,是因为她怀疑楚明成手上沾着楚立帆的血,所以害怕楚清也成为下一个目标?
这个逻辑似乎说得通。
黎原的声音平稳“江阿姨,这个怀疑很严重。楚立帆毕竟是楚明成的女儿,共同生活多年,似乎缺乏足够的动机对她下死手?”
他在试探,也在引导江斓给出更多信息。
江斓破罐破摔:“立帆她不是楚明成的女儿。”
好的,试探出来了一个大瓜,现在黎原不再镇定了。
江斓继续:“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嫁进楚家之前就带在身边的孩子。”
这是一个秘密。
楚家那位备受赞誉的大小姐,和楚明成没有血缘关系。
黎原理清了一些事,楚明成对楚清的关注,江斓对楚清那种复杂的感情,甚至楚清自己那种活在阴影下的痛苦。
他对豪门的八卦**不感兴趣,但此刻,为了理解案情他不得不听下去。
听完,他只觉得这趟浑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污浊。
黎原语气慎重:“这个忙恐怕不简单也不容易。事隔多年,证据难寻,对象特殊,牵一发而动全身。江阿姨,您高看我了。”
他没有立刻答应。
风险太大,代价未知,他不能轻易被拖入这个充满私人恩怨的漩涡。
江斓预料到他的拒绝。她看着黎原,表情镇定,俨然是一个谈判家。
她抛出了第二个消息,是她认为黎原无法拒绝的砝码:“我知道昨天是谁在跟踪楚清。”
黎原的表情变了。
刚才那种慎重消失,他像一把出鞘的刀,刀刃指向了江斓。
之前是身体往后靠,现在他身体前倾。
黎原嘴角忽然勾起笑:“您这个说法很有趣。谁能准确的知道真凶呢?通常只有两种人,办案的警察,或者凶手本人。更别说有时候连警察也无法准确知道。”
他的声音也像一把刀,正在缓缓推进:“您能肯定知道是谁在跟踪楚清,那是不是可以说,其实是您在跟踪她?”
一瞬间,黎原将江斓置于被审讯的位置,逼她自证清白。
江斓的脸色也白了,她否认:“不是我!”
“那是谁?”黎原步步紧逼,“告诉我。这是关乎楚清安全的首要问题,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
他将楚清的安全置于绝对优先位,反过来给江斓施加压力。
江斓被他的慑住,呼吸急促。她看着黎原的眼睛,知道自己必须拿出更有力的东西。
她重新拿出谈判的架势:“只要你答应帮我查清立帆的案件,我就告诉你。”
竟然还在用这个做交易。
把楚清的安危当做换取她另一个女儿真相的筹码。
黎原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他简直想要刮开江斓的皮囊看清内里。
“我有个问题,有些冒昧,但不吐不快。我有所耳闻,楚明成离异过。既然楚立帆不是楚明成的孩子。那该不会,楚清其实也不是您的孩子吧?”
“你胡说什么!”江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起来,引得远处一桌客人侧目,“楚清当然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生下来的!”
“既然楚清是您亲生的孩子,您怎么能把她当成一个筹码?抵押上来逼我替您去查另一个孩子的案子?把楚清当什么?她的生命安全,完全比不上一个已经逝去之人的真相重要吗?”
黎原是真的动了气。
为楚清感到心痛。
用一个女儿的安危,来交换另一个女儿死亡的真相?在这儿拿楚清当牌打呢?
江斓被他这番话质问得眼眶红了。她咬着牙,不让那点水光被人看去,维持着那不值钱的体面。
可是……
黎原话语里对楚清的情绪,几乎算是痴情。
情绪丝丝缠绕如鬼魅,可以溜进人心里最隐秘的角落,挑逗出最不堪的苗头。
曾几何时,江斓也渴望过这种感情,却从未得到。那个画家给不了。
苗头探出,被勾引的越发茁壮,是鬼魅诱惑了她,她被诱惑出了嫉妒。
嫉妒凭什么楚清能轻易得到这样一份她求而不得的东西?
这鬼魅的能力不够强大,很快被江斓对抗住。
她用自我厌弃与之对抗。
她怎么能嫉妒自己的女儿?
这可鄙!这丑陋!这下贱!
她慌忙将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压下去,使劲,压下去,却浮上了一个名字——楚立帆。
这不是一个名字,这是一根救命稻草。
对,是为了立帆!这份痴情本该是立帆的!
“那立帆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立帆就没人会在意她了,就活该死得不明不白吗?黎原,你这么关注楚清,可如果立帆没死,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就会是立帆了你知道吗?!你原本应该是立帆的未婚夫!”
口不择言,抬出那件陈年娃娃亲。
已经无法准确攻击,所以开始到处乱打,就想证明楚立帆更值得关注。
黎原看着她情绪失控的样子,没什么感情,只觉得在消耗自己的耐心。
黎原知道这个人。
毕竟楚立帆,是黎原童年时代一个无法摆脱的背景音。
黎原爹妈不爱到处社交,以至于黎原更不爱。黎家与楚家虽然往来不算密切,但总免不了碰面。
他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听长辈们开玩笑地提起过,黎家的小子和楚家那个大小姐楚立帆定过娃娃亲。
这种旧式门第间带有联谊性质的玩笑话,在如今看来荒谬如同老古董。
黎原对楚立帆的印象模糊,不怪他。是楚立帆本身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后来再听到这个人的消息,就是楚立帆意外而亡。
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仅此而已。
除了当时长辈们几声叹息,再未掀起任何波澜。
楚家也很快从这场悲剧中走了出来,在这以后,楚清才作为楚家新的女儿被推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和资源都更加集中地投注在了楚清身上。
黎原未将这段过往与楚清联系起来,更未想过,这个早已逝去的人的名字,会以这种方式,从江斓口中再次被提及,并且带着那样一种意味。
黎原带着一点怜悯地看着她,回答道:“不会。”
江斓戛然而止,看着他:“什么?”
“我说,不会。”黎原重复了一遍,“就算楚立帆没死,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也不会是她。”
“我的喜欢,不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不是谁来都行。只有楚清行。”
“而且,楚清也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她是独一无二的。”
粉碎江斓用原定轨迹来绑架黎原的意图,也明白地宣告了黎原对楚清的心意和立场。
与婚约无关,与家族无关,只与楚清本人有关。
江斓脸上悲喜莫辨,表情单薄,嘴唇颤抖了几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年轻人。
江斓试图找回主动权,尽管脆弱:“你说得倒好听,可你对她而言,和我找来的其他工具,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仍在出招,想知道这份心甘情愿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可利用。
黎原听出了她话里的试探。
忽然笑了,了然的笑。
他不再迂回,挑明了那层窗户纸:“不用再绕圈子试探了。我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一个有点用处,并且暂时看来对楚清还算合适的合作者,一个工具。”
江斓脸上的表情崩盘。
黎原没有停下,继续道:“但是,您搞错了一件事。我是自愿的。”
“两年前那次,或许是阴差阳错,是您一手安排。但这次,是我自己选择介入。无论您是基于什么目的,无论您把我当成什么,对于楚清,我心甘情愿。”
足够真心,可惜啊,真想录下来让那个白眼儿狼也听听。黎原心里想。
江斓的第一个消息还是对黎原造成了影响,黎原心里恨不得去把楚清抓过来,审问她——温柔的。
真是个纯白眼儿狼,问她吃饭没睡觉没,那是一条消息也不回。
从爹妈家里拿出来的樱桃现在还放在自己车上,他想趁新鲜赶紧让楚清尝一口,结果嘿,那白眼儿狼。
他冒着风险介入她家这摊烂事,担心她的安全,在她爹那儿都快上了**,结果连句谢谢都没有。这待遇还不如两年前呢。
但这点抱怨很快就没了,黎原向来消化功能好。
他想起江斓说的联姻。蒋谓之。那个烂东西。
楚清会愿意吗?她怎么可能甘心接受这种安排。不愿意的话为什么不来找自己想办法。昨天怎么一句话都不提这事儿。
可转念一想,就算她愿意又怎么样?
黎原的慢慢冷静下来。
她愿意,自己也不可能让她结得了这个婚。
直到现在,黎原心里操心的都还是楚清,为什么突然安排联姻?是楚明成已经开始警惕他了吗?因为昨天商场的那次见面?
黎原心里其实有点发慌。楚明成的控制欲和疑心,江斓的不稳定与怪异,楚立帆死亡的疑云。这一切之外,他不关心,这一切之内,是那个被夹在中间如履薄冰的楚清。
黎原扭转了谈判桌上的气势。从一个被利用的对象,变成了一个拥有自主意志的主动方。坦然接受工具的定位,宣告这工具只为楚清服务,且是他的心甘情愿。
这反而让江斓的算计落空,显得无力。
黎原身体重新向后,这回是实实在在靠向椅背。
掌握了对话的节奏,他看着脸色不定的江斓,慢条斯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应该由您,向我提供跟踪楚清的人的信息。然后,再由我,来选择要不要帮您查楚立帆案件的这个忙。因果顺序,可不要搞错了。”
外面已经接近午饭点,阳光也正好,明亮无暇,被窗户玻璃折射后更加刺眼,让江斓眯了眯眼。
江斓坐在黎原对面,一瞬间竟然觉得无法再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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