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小心的将庄宴安置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沙发上,调整好靠枕,让他能以最舒适的姿势靠坐着,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看向况思荣。
庄宴的目光在那张有些陌生但漂亮的脸上游移了两下,心想这姑娘和第一次见面时可真不一样。
他是知道况思荣跟着回到这里的,当时在垃圾场,扶光到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无法做出回应,何况是工厂的人前脚走,后脚就扑到他身上捂着他的脖子的况思荣。
扶光轻轻吸了口气,态度是少有的正式和温和:“对了,一直还没机会正式介绍。”他看向况思荣,“我是扶光,一个机械师,这几天很感谢你的帮忙和照顾。”
况思荣倒是坦然的点点头,大大方方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我最近可以呆在这里吗?前两天我去上班,总感觉有人跟着我。”
扶光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客气。
庄宴也眨眨眼,极其艰难的弯了弯嘴角,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单音:“……谢。”
只是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脖颈处的纱布下传来一阵钝痛,让他蹙紧了眉头。
况思荣的眼睛却微微亮了起来,连忙摆手,她似乎对着庄宴时有些羞涩。
“不用谢不用谢,你帮过我,我也帮了你,我们这是互相帮助的良好循环,你还是别勉强说话了!”她看着庄宴瘦削憔悴的脸和缠满绷带的脆弱模样,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同情和善意。
“等你再好一些,我们在好好聊。”
喵喵此时踮着脚悄悄的靠近,好奇的嗅了嗅庄宴垂在沙发边的手指,然后出乎意料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包裹着纱布的指尖,发出细微而粘人的咕噜声。
一楼窗户上的爬山虎被扶光清理掉一些,阳光透过客厅的玻璃洒进来,比楼上的工作室更加明亮温暖。光斑落在庄宴的手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他定定的看着继续坐在灯下缝补东西的况思荣,又瞥到为了逗猫拿着毛线球满地乱跑的扶光,冷透的心脏居然有了一丝回温。
幽灵还能重返人间吗?
扶光站在一旁,看着庄宴神色平静的样子,心里有些莫名的奇怪。
他看得出这几日庄宴的冷淡,虽然躺在操作台上无法动弹,虽然在他帮忙擦洗身体之类的事情上大大方方的毫无异样,可是……
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个病人,最忌讳的就是郁郁寡欢的心态,扶光总担心庄宴的心情影响身体,所以今天把人带下来,也是希望换换心情,对待治疗积极一些。
阳光透过擦亮的玻璃,在庄宴的手指上投下菱形的光。这场景有种失真的平静,像一幅静物画。
一股陌生的暖意,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涩,在他胸腔里缓慢扩散。他的目光停在扶光身上。那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清瘦高挑的身材让他像一支竹子,清隽的脸带着不见天日的瓷白,像第一次见面时让他怦然心动,只是那双冷而细长的眼睛偶尔瞥向他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柔软的关切。
庄宴感到心口某处沉寂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明白,这种陌生的反应称之为心动,面对这样的存在,很难不产生点多余的念头。
然而……
他的目光垂落,落在自己依旧瘫痪、软塌塌的腿上,落在连冷暖都感知不到的指尖。
粗粝的纱布裹在他的皮肤上,喉口的伤还隐隐作痛。
一股清醒的寒意瞬间浇灭了那点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
扶光是顶尖的机械师,他的人生该像齿轮城中心广场上那枚巨大的、精密运转的钟表,源源不断的接纳四面八方的顾客,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而他,还要躲进黑夜里,去完成该完成的事。
注定不是一路人吧。
庄宴近乎冷酷的想,既然活下来了,说明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报仇的机会。于是他该将那点微弱的火苗强行掐灭,压入底层。
再抬眼时,他眼底只剩平静,甚至带了点程序化的感激。他朝扶光的方向极其轻微的提了一下嘴角,一个标准的微笑,随即迅速将视线投向窗外,仿佛对天气产生了浓厚兴趣。
扶光正好回头,捕捉到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和那双迅速移开的、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静电轻轻打了一下。
到底在想什么呢,庄宴。
扶光捏了捏手里的毛线球,被冷落的喵喵不满的挠了他的鞋。
他其实没那么在乎庄宴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只是笑起来的庄宴,总比冷着一张脸时好看。
他已经决定暂停接单,同时草拟了好几个方案,盘算着用什么新材料替换损坏的关节。
他还是希望庄宴能开心一些。
扶光知道自己对庄宴的好感,当然也了解庄宴知道他的心思。他的心思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庄宴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
可庄宴在逃避这种情感,准确的说,是在无视。
他总是心思很重又不肯说,扶光摸不清他。
扶光走到沙发边,半蹲下来,视线与庄宴持平,声音不高,“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庄宴。”
庄宴的睫毛细微的颤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有的,有些事不解决,永远过不去。
在脑立通时,在垃圾场时,甚至躺在操作台上时,他都在想。
都说人死债消,可没人说过连环债该怎么办。
记忆里的父母太遥远,值得回忆的相处经历也寥寥无几,好像他记得的,只剩下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些情感经年之后剩下的好像只有他们死亡的执念。
这个执念要怎么消除呢?这件事该怎么在他的人生中过去?
父亲的叮嘱,母亲的笑容……
还有那些无关紧要的日复一日的相处。
他漠然的眨眨眼,想到了。
那就杀掉负债的那个人,再说一笔勾销。
所以执念变成了仇恨,而仇恨是一个既飘渺又沉重的东西,它把人变得身不由己。
抽象的情绪概念,作者要分裂了[化了]
写不明白,真的写不明白啊啊啊啊[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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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水云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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