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宴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冰冷的水从他口鼻中呛出，带着浓重的铁锈和难以形容的**气味。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巨大的拱形阴影。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布满裂纹的石质地板上。
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大厅，十分宽敞，上方是高大而破败的拱形穹顶，几处结构已经剥落，露出后面黑黢黢的钢筋骨架，偶尔有细小的灰尘在从穹顶缝隙透下的稀薄光柱中漂浮。
他扭头看到楚豫正站在不远处，以一种别致的方式处理身上的水。
他高速旋转着自己的上半身，像个功率全开的滚筒洗衣机，水珠被离心力甩出，在空气中划出细密的弧线，发出呼呼的风声。
“你醒了？”楚豫停止旋转，把自己的头和四肢安装回原本的位置，走了过来，扫过庄宴还有些苍白的脸，“感觉怎么样？”
庄宴揉了揉依旧有些闷痛的太阳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没事。”
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脚还有些发软，但很快稳住。他的目光开始更仔细的审视这个陌生的环境。
这似乎是一个废弃的礼堂，非常老旧。他们刚才浮上来的地方，是礼堂中央一个巨大的、以某种灰绿色石材砌成的圆形水池，池水呈现一种不透明的深色，表面微微波动着，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搅动。
礼堂四周墙壁很高，上面布满了斑驳的彩色壁画，由于年代久远和潮湿侵蚀，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庄宴依稀能辨认出，那些壁画的主题似乎都是一只只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竖目。那些眼睛以各种角度、各种大小绘制在墙上，空洞地的注视着礼堂中央，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刚刚在电梯里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晕了？”楚豫问道。
庄宴蹙眉，努力回忆：“不清楚，就是突然头疼，像要炸开一样……”
和之前在脑立通看见那只大脑的感觉一样。
楚豫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转而说道：“我从那破电梯里爬出来，顺着水流一路往上浮，最后就从那个池子里冒出来了。”
他抬手指了指礼堂一侧墙壁上几扇已经破损的玻璃窗，窗外似乎也是一片水域，光线透过浑浊的玻璃，投下诡异的光斑。
“外面还有一池子水，看起来更深，我没敢贸然下去。”
庄宴走到一扇破损的窗边，小心的避开尖锐的玻璃边缘，向外望去。
窗外是一片宽阔但死气沉沉的水域，水质浑浊发黑，散发着比室内更浓烈的酸腐气味。而在水道的对面，隐约可见一片轮廓熟悉的工厂建筑群。
他迅速在脑中构建着方块区的地图，结合工厂的方位和他们之前行进的大致路线，心下了然：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恐怕是位于工厂侧后方、靠近旧河道的一片早已废弃的旧区。
这里在他记忆中，似乎曾有过一些老旧的公共建筑，但早已经无人问津。
“这里，”楚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庄宴的思绪，“看这些墙上的壁画，大概率曾经是‘真知道’的一个活动据点。”
庄宴表示同意。
那些无处不在的竖目壁画，与楚豫之前提到的巨神明崇拜特征高度吻合。
两人决定先探查清楚这栋建筑本身。他们沿着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台阶走下礼堂的主席台，找到一扇歪斜开裂的木门，费力的推开后，来到了一条同样破败的走廊。
昏黄的阳光斜斜照了进来，有种恍如隔世的安详。
可惜走廊两侧的房间大多门窗朽坏，里面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从一些残存的标识和房间布局来看，这栋建筑在更早之前，似乎是一所……学校？
一种不协调感油然而生。
他们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下到一楼，最终从一扇完全脱落的大门走了出去，站在了建筑前的空地上。
回头望去，这栋楼的整体轮廓更加清晰。
确实是一所学校的制式，只是规模不大，风格古旧。此刻他们正站在学校建筑与外面那片宽阔水域之间的一片空地上，空地中央，正是他们从窗口看到的那片散发着浓烈酸腐气味的水池。
水池与外面的河道似乎有暗流相通，水色同样浑浊不堪，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棉絮状的难以辨认的杂物，缓缓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周围安静的可怕，除了风声和水波轻微拍打岸边的声音，再无其他响动。与对面工厂隐约传来的机械轰鸣相比，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孤岛。
庄宴和楚豫围着这栋废弃学校的楼房谨慎的绕了一圈，除了更多的破败和岁月痕迹，并没有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再遇到那种可怕的混合怪物。
最终，他们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建筑前那个深幽的散发着恶劣气味的水池。
“去那边看看。”庄宴低声道，率先向水池边走去。他走的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地面上，避免靠近水边那些看起来松软湿滑的区域。
就在他们靠近水池边缘时，庄宴眼尖地发现，在靠近水池一侧的草丛里，丢弃着两套东西。
他蹲下身，拨开杂草，赫然是两套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潜水装备！氧气瓶、面镜、呼吸管、脚蹼一应俱全，看着很新没什么损坏，像是被人刻意放在这里的。
他示意楚豫保持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趴在水池边缘，尽量避免身体过多暴露，然后屏住呼吸，将脸凑近浑浊的水面，努力向水下望去。
池水能见度低，一片昏黄暗沉，只能看到近处一些随波逐流的絮状物和沉淀的杂质。但庄宴看得极其专注，他的眼睛适应着微弱的光线和浑浊的水体，一点点望向水下更深处。
起初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片混沌。但渐渐地，他似乎在池底的中央区域，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模糊的阴影静静立在池底，形态难以辨认，但绝对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岩石或废弃物。
它似乎有人工雕刻的迹象。
“楚豫，”庄宴压低声音，头也不回的招了招手，“你来看，水下面……好像有个很大的东西。”
楚豫闻言，也立刻学着庄宴的样子，在他旁边趴下，眼睛调整着焦距，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扫描着庄宴所指的方向。
他的眼睛显然比人眼更适合这种环境。过了十几秒，楚豫用一种带着确认的语气低声道：“确实有。看轮廓应该是一座雕像。”
“雕像？”庄宴心中一凛。
什么雕像会立在水底？
“嗯，”楚豫继续观察着，眼珠在水面反射出幽蓝的微光，“体积很大，大部分被淤泥覆盖了，看不清细节，但基本形态像是一个……坐姿的人形？或者说，类人形。其他的细节得下去看，趴在这儿看不太清。”
坐姿的人形雕像？沉在疑似真知道教派据点前的污染水池底？
这听着就不能是巧合。
那个在窗户边挂人头的家伙，到底是要恐吓他们，还是……
要引他们过来给他们递线索？
楚豫盯着浑浊的水面，眼里闪烁了几下，像是在进行风险评估。他扭头看向庄宴，语气带着一种“明知山有虎，但我想看看虎长啥样”的跃跃欲试：“怎么样？要不要……下去看看？”他甚至指了指旁边那两套看起来相当诱人的潜水装备。
庄宴看着深不见底的池水，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之前挂在窗户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楼道里那些血肉与机械糅合的怪物，以及楚豫描述的雕像形象，这水底下要是没危险他名字倒着写。
“暂时先不，”庄宴果断摇头，语气没有半分犹豫，“这地方邪门得很，水里指不定藏着什么惊喜。就咱俩，装备情况不明，贸然下去跟送外卖有什么区别？”
他顿了顿，指了指那两套潜水装备，“把它们带上，先回去跟扶光他们汇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再从长计议。”
楚豫似乎有点遗憾，但理智告诉他庄宴是对的。他认命的点点头，动作利落的开始检查那两套装备，确认氧气瓶压力和各部件功能是否正常。
毕竟，在方块区，看起来新的东西不代表它真的是新的。
把相对完好的一套背在自己身上，另一套递给庄宴后，楚豫环顾四周。
废弃的学校、诡异的竖目壁画、散发着恶臭的平静水面、远处工厂模糊的轰鸣……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冰冷的鼻梁，发出一声叹息：
“唉……说得轻巧。这鬼地方鸟不拉屎，连个路标都没有，咱们怎么回去跟扶光他们汇合啊？靠心灵感应吗？”他脑门上的蓝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透着一股路痴的忧愁。
庄宴已经拍掉了手上沾着的泥土和草屑，闻言，侧过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不好盯着楚豫。
楚豫被他看得一愣，困惑的眨了眨眼。
随即，他猛的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哦对！看我这脑子，进水了真是！你是方块区的本土居民啊！这犄角旮旯你肯定熟，对吧？”
庄宴这才慢悠悠的站直身体，脸上那点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种混不吝的从容。他拍了拍楚豫的肩膀，语气轻松：
“熟倒谈不上，毕竟这地方废弃太久，变化太大。”
他话锋一转，抬手指了一个与来时完全不同的方向，那边是更加密集歪斜的废弃建筑群，“不过，大概方位还是知道的。走吧，跟着我，走着看呗。反正……”他顿了顿，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欠揍，“总比在水里跟不知道是什么的雕像玩捉迷藏强。”
楚豫看着他轻松的表情，莫名安心了一点，他认命地背好潜水瓶，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行，你是向导，你说了算。”楚豫跟上庄宴的脚步，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吐槽，“但愿你的大概方位准一点，别把咱们带进怪物的老巢了。”
庄宴头也没回，声音带着笑意飘过来：“那谁知道呢？在方块区，惊喜总是无处不在。跟紧了，不然被什么人抢劫，我可不一定来得及救你。”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逐渐消失在废弃建筑投下的杂乱阴影中。
卡卡卡，卡文真要命[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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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神仙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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