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未央宫。
烛火摇曳,纱幔层叠。
不远处的阴影,许照做鬼般偷摸躺在拢起的纱幔里。
翘着腿,晃个不停。
不,不是做鬼。
许照摇摇头,嘴里暗骂。
她现在好死不死就是只鬼。
挑灯映薄纱,正值月上柳梢。
和风卷着绘梨香,在她鼻尖徜徉着。
诱人的清香裹着芬芳扑鼻,逗弄她的神经,诱惑她的味蕾。
许照原本翘着腿的脚,逐渐加快。
她有些烦躁地坐起身来,盯着伏案的那道身影,香气正是从他身上弥漫出来的。
“咕噜——”
看到人的那一刻,许照的肚子没忍住叫出了声。
世人说,凡尘皆苦。
难道做鬼也不得幸免?
许照生前是个网文作家,虽然在读量寥寥,收藏也惨不忍睹,但勉强糊口。
可在编辑的劝退威胁下,许照连着熬了两个大夜不停改文,却在凌晨看到读者的评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魂穿到自己尚未写完的小说中。
虽然成了一只鬼,但她不用熬夜码文被读者骂,也不用遭受编辑的夺命连环call。
这对她来说,做人不如做鬼好。
但是做了四五天鬼后,她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噜的惨叫声,也不禁思考起来自己的鬼生。
难道做人活得憋屈,做鬼也不能随心所欲?
许照咬牙切齿,一拳捶在纱幔上,原本平静的纱幔诡异地出现一道弧形。
案台上奋笔疾书的人停了笔,突然朝许照所在的金柱方向看了过来。
黑漆漆的眼珠里,跳跃着烛火的光,影影绰绰。
嘶——
许照怎么感觉这皇帝,比她这个孤魂野鬼,还瘆人呢。
许照做鬼心虚地蜷了蜷腿,随着偶然吹来的风,坐在纱幔上打转。
立在南梁帝一旁的侍从,听他搁下笔,立马说道:“陛下,国师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召。”
林渡垂下眸,随手卷起竹简。仿佛刚才与许照对上的目光,只是随意一瞥。
随着国师推门进来,许照听见他说:“陛下,之前让臣打听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林渡挥了挥手,让侍从都退了出去,问道:“卿是找到如何驱退邪祟的法子了?”
邪祟?
许照坐直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殿内对话的两人。
“是的,陛下。”
面戴枯骨花描银面具的长衫男子拱手说:“其实,邪祟要想留存世间必须要吸食阳气,若是七日内没有吸足阳气,则会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许照眼睛都瞪圆了,难怪她一直饿,原来鬼在尘世是需要吸食阳气的。
不过,林渡为何突然提起要驱赶邪祟?
难道是他发现了?
许照探究的目光与林渡在半空中相撞,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看得许照心慌不已。
许照匆忙别过头去,藏在金柱后。
而国师却好像是无所察觉般问道:“怎么了?陛下。”
“怎么想起问臣邪祟的事情。”
国师疑惑的模样不似作假,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许照也想知道。
林渡敛了眸,说:“无事,突然好奇。”
好奇?
许照脑子里快速略了一遍。
她写文时为了剧情够抓马,特地给男主强加了一些设定,什么最强大脑,文才冠群雄,瘦弱多病等等。
唯独没有好奇。
好奇这个词,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
但由于许照熬夜改文,不说剧情线被改惨不忍睹。
重点是,她最后到底改成了什么样子,她自己也忘了。
难道说,由于她的改动,林渡已经产生了新的设定?
“夜已深,国师回去休息吧。”
林渡执笔点墨。
“是,陛下。”
国师没有再问,行礼后就走了。
殿内烛光如豆,绘梨香悠悠然。
许照看着林渡在宣纸上泼墨挥毫,不由得心生疑窦。
她腾空飘落在林渡右侧的屏风上。
一眼扫过,案台上览无余地。
在灯火的照耀下,许照也看清了林渡所作的画。
是仕女图。
蛾眉浅黛,袖落裳。
朱唇半点,自生光。
许照记得林渡有个年少所爱的少女,可惜为奸人所害,举家被屠。
难道是林渡又想起了那段悲伤情事?
就在这时,一滴浓墨滚落,晕湿少女鬓发。
画面突兀,似泪珠滚落。
林渡手顿了顿,停滞了片刻。放下笔,对着殿外喊道:“来人!端酒。”
侍从垂首端酒走近,犹豫再三道:“陛下,您风寒还未好全……”
林渡抬眸看着大开的殿门,月辉落了满地,“无妨。”
他拿起酒壶,斟了一杯。抬抬手,说:“下去吧。”
侍从无可奈何,只道了句:“是。”
酒入愁肠,不解其中滋味。
许照顺着林渡的目光,看向中天,清夜恍似深海。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今夜就是那少女香消玉殒之日。
啧啧,真是深情。
许照陪着林渡在殿内坐了半夜。
年轻的帝王一口口喝着烈酒,怀念着旧人。
许照拼了命地吞咽着口水,近乎绝望地看着眼前人。
唉。
真是各家皆有各家难,各人都有各人愁。
“砰——”
还未等许照反应过来,只见坐在殿门口的人,突然醉倒在地,再没起来。
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今日,估计这七日里,她再想找个机会吸食阳气就难了。
许照飘落于半空,慢悠悠地打量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渡。
不是!
也没人教她怎样吸食阳气呀?
许照迫切的目光,自林渡眉峰一路滑过,最后停在他沾着酒渍的唇。
电视剧里的妖怪都是嘴对嘴,吸食阳气。
鬼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林渡是她笔下的纸片人,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她吞了吞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发出雷霆般的暴鸣声。
芬芳可口的食物就在眼前,没人可以拒绝。
她也不行!
许照跨坐在林渡胸膛,垂下头。
一脸英勇就义。
秋霜堆满窗棂,落叶不知。
林渡脸颊透着薄红,呼出的气带着泠冽的酒香。
他半眯着潮湿的眼睛,眼底映着的是半弦明月,风徐徐吹过,荡起一圈涟漪。
他一手揽过许照,冷白的皮肤上带着潮色。
“阿菱。”
酒醉的声音带着些迷哑的磁性和颤,在许照耳边轻轻厮磨,“你还是舍不得我吗......”
他语气里带着些傻。
情浓处,眼睛都是亮的。
林渡眼底的弦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照放大的脸。
他轻笑着呢喃着说:“我的阿菱呀。”
“不要舍不得我,我过得很好。”
不知不觉泪湿了眼眶。
许照被他结结实实抱个彻底,滚烫的胸膛紧贴在她身前,久违的让她感觉到热意。
许照眼一闭,心一横!
抱歉了,林渡。
许照没有温度的手捂住林渡睁大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柔软的唇。
纷飞的眼睫带着潮湿的水汽,撩拨着许照的心弦。
温暖的气息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舒服的感觉让许照不禁泪湿眼眶。
这就是春天吗?
“唔。”
林渡唇边溢出一缕痛苦的闷哼,抱住许照后背的手青筋暴起。
等到许照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渡已经昏了过去。
许照餍足地拍了拍他的面颊,“林渡?林渡。”
没有反应。
她垂下身,模模糊糊能听见林渡近乎停滞的心跳声。
完了,不会是死了吧?!
许照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酒坛子摔碎在地。
凄厉地尖叫声传来:“陛下!”
“来人呢,快来人!传太医,陛下昏倒了!”
兵荒马乱之际,有人将破碎瓷片收起,秋霜凝着酒渍,倒映着一室月光。
许照用手指蘸了蘸,塞进嘴里。
辣得她直吐舌头。
林渡被人手忙脚乱地扶上榻。
天还未亮,鸟雀自枝头纷飞,太医提着药箱匆忙赶来。
随后来的,是装扮整齐的太后。
“怎么回事?”
太后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一上来就是问责。
负责照顾林渡衣食起居的侍从不敢说话。
太后闻着殿内尚未消散的酒气,犀利的眼神如刀般向那侍从刮去。
“皇帝身子弱不能饮酒,你们都忘了吗?!”
那侍从慌张跪下磕头道:“太后饶命,小人也劝不住陛下呀。”
“闭嘴!”
太后身后的掌事姑姑一巴掌呼在那侍从脸上,“太后问话,岂容你狡辩!”
“啪!”的一声脆响,听得许照牙酸不已。
“要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给他陪葬。”
太后用平淡的语气,说着狠厉的话。
她阴沉着脸,缓步走到床榻前,问:“皇帝如何了?”
太医一把年纪,气喘吁吁地直打着颤,恭敬回道:“情况不妙,寒邪入体,正阳亏空得厉害,须用人参吊命。”
“怎会如此?”
太后惊诧地看着脸色灰败的林渡,难得忧心忡忡。
坐在床榻上,许照正看着将林渡围成一圈的人。
她思考着,若是自己把林渡吸死后,这个小说世界会不会崩塌?
“今日晨起,皇帝还与哀家一起用过膳......”
话音未落,太后瞧见林渡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未说出口的话复又咽了下去。
“来人,还快去取人参!”
乌泱泱的人来了,又乌泱泱地走了。
许照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不省人事的林渡,左右为难。
一次饱,还是一直饱。
她还是能分清的。
过了一会儿,红烛滴落,寸寸变薄。
最后就连烛影都消失了,只留一缕青烟。
许照叹道:“谁让你是我笔下的男主呢......”
她死鸭子嘴硬,“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我是怕你死了牵连到我。”
言罢,两唇相贴。
体内温热的气息逐渐抽离。
许照竟感受到寒冰砭骨的冷意,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而躺在床上的林渡,面色却逐渐缓和。
疲倦,困乏包裹着许照,几乎将她吞噬。
末了,许照难受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林渡昏睡过去。
而就在许照睡着的瞬间,背后的林渡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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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书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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