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言语间,三皇子正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无意间望向那女医,才见那女医在朝阳的正堂里显得皮肤十分白皙,乌黑的长发挽起高高的云鬓,无人看病时便靠坐在椅子上轻捻着茶盏,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是什么也没想,静静地发呆。
啪嗒——三皇子终于将茶盏放回桌上,拿起随身携带的折扇起身朝楼下走去。卫临连忙跟上,询问主子要去何处。三皇子悠悠道:“去看病。”
卫临一个踉跄差点撞到门框上,心里却也是犯起了嘀咕,跟了自家主子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过主子好好吃药,今儿怎的还自己主动看上病了?自己琢磨着难不成自己做小的的关心则乱,大白天还发起梦来了?悄悄地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挺疼!
来到分诊大夫前,三皇子伸出手让对方诊脉。大夫刚一伸手,眉宇瞬间吃了酸杏一般就皱了起来。又仔细观察三皇子面色,犹豫良久,终究未开口说一句话,便将三皇子引导了女医面前。
彼时女医正吹落茶中的一片茶叶,见有人来,便将茶盏又放回了诊桌上。
三皇子将手中折扇往诊案上一搁,便轻车熟路地将双手摊在了女医面前,等待女医自行选一个先行诊治。
这双手一看便是世家公子之手,指骨修长,关节分明,手掌上有平日操练兵器留下的薄茧,却并没有长年累月在生活中操劳留下的痕迹。赵寻燕轻扫了一眼这手,便随意选了自己习惯先问诊的左手。
只是须臾,便把手收回了。看了赵寻燕看了三皇子片刻,便悠悠然道:“公子雍容华贵,想必生在富贵人家,府中必有能够妙手回春的良医照顾左右,怎的今日却亲自来我这方寸小馆看病了?”
“赵氏医馆佳名远扬,我家公子今日无意间路过,见求医者来往众多,想必不会浪得虚名,故而亲自登门求诊,还望大夫再诊得细致些。”卫临见女医给前面的病人看得十分细致,到了自家主子这却又如此草草了事,连问诊都不问,甚至顾左右而言他,颇有些不满,只得替主子委婉提醒女医。
“你府中大夫哪个不曾为他细致诊脉,至今可有何良方?”女医依然不为所动,索性坐回椅背,静静看着这主仆二人。
卫临瞬间就被问住了,但是既然从来不愿主动医病的好容易来了,就想催着大夫快些开药,故而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些催促:“我家主子行事自由道理,大夫只管好好看病便是,旁的就不牢大夫操心了!”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但是卫临心里却也发慌,这么多年还真是没有一个大夫给出过什么真能管用的好方子,主子本人更是将递到面前的药泼了大半,遑不论自己主动寻医问药了。
女医被催促反而更加不疾不徐,反而端起一旁的茶盏,将刚刚未饮的一口茶饮了。
“哦?赵大夫倒是医术精湛,只消片刻便把脉诊明白了?”当了半天旁观者的三皇子突然开口道。
女医放下茶盏,看了一眼三皇子,似是见对方终于自己开口说话,才缓缓答道:“诊不诊得明白倒是不重要了,但是公子自己的身体自己应是心知肚明。想必这些年为公子看病的大家应是不少,既然多年都未曾好好配合大夫用药,如今已快到油尽灯枯之时,又何必突然来自寻烦恼呢?”
“大夫作为医家,何必说此丧气话?我家公子寿与天长,说不定哪日就碰上仙人相助了!”说这话的是卫临,虽然三皇子命将不久的事他比谁都清楚,但连太医令都不敢明说的事,这女医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不禁让人十分不快。
女医瞥了卫临一眼,似是听了个好笑的笑话,笑道:“你也知是要仙人才能相助!”
卫临登时无语,心道这女医可真是个毒舌的。
三皇子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句句针锋相对,却并未作何表态。见女医确实没有再把脉的意思了,干脆拿起折扇缓缓扇起风来,似是漫不经心道:“可不是自寻烦恼呢。本来觉得这日日吃药也真是没意思,用十几年的苦换来一两年的苟延残喘,也不知有什么意义。索性干脆就不要那一两年了,还不如痛痛快快活上这十几年,潇潇洒洒的离开也好过日日难熬。只是去年冬月我忙于家中事务,花园里的腊梅开了都没顾上看上一眼,等到忙完一段,才发现梅花已落。近日得知大限将至,仅剩三个月寿处,别的倒无甚所谓,只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看一眼自己亲手栽下的腊梅,心觉着实不快。不知赵大夫可有法子帮在下拖上一拖,让在下了结了这个心愿?”说完又将折扇合上,静静地看着女医。
站在一旁的卫临倒是听得五迷三道,脑子里转了个山路十八弯,最终也听不出主子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心道主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还真让人难以跟上步调。
就连女医的眼神也是愣了一下,却旋即恢复了常色,说道:“哦?这理由倒是新颖。”
“大夫莫管什么理由了,且为我家主子看病吧!敢问关于我家主子这病,大夫可有良方?”
女医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反而更加不疾不徐了,淡淡看了一眼卫临说道:“不过一年而已,倒也不是什么难于登天之事。”转头又看向三皇子,继续道:“单看公子信我几分。”
“赵大夫觉得在下应该信上大夫几分?”三皇子接话反问道。
女医略一挑眉,却未答话,铺开宣纸抬手写了一方子。
三皇子接过方子看了一遍,将扇子在手中一拍,笑道:“倒是个值得信任的方子。”起身便离开了。
卫临跟在三皇子身后,只觉得牙根气的直痒痒。女医用工整小凯写下的方子几乎被他揉成一团废纸。“天山雪莲,还得是藏青山的,竟然还要十株!这方子便是仙人也开不出来!谁不知藏青山上的天山雪莲品种稀有,一年开出的花也没有十朵!这样开方子,也不知是想让人活还是不想让人活!”
三皇子却未搭理卫临的一腔气愤,只是从卫临手里拿过方子淡淡审视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连你都知道藏青山的天山雪莲每年开花不及十朵,那女医精通医理,又怎会不知?”
“那她为何这样开方子?”卫临不解道。
“你说为何?”三皇子并未直接答话,视线也不曾从女医工整的小凯上移开。
卫临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答道:“依奴才看,这女医根本就治不了主子的病,可是之前已经夸下海口,碍于情面又不愿明说,于是便开了个没有边界的方子,让我们知难而退。可恨这人真是没有医德!”
三皇子像是被卫临没有头脑的一句话逗乐了,终于抬起头笑道:“一个没有医德的女医,是怎样做到名满京城的?究竟是她狡诈,还是你我愚钝?”
卫临被三皇子的话问蒙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三皇子。三皇子终于收敛了笑意,将方子一丢,丢到了卫临手中:“这方子开的工整,每一个字都是标准的小凯,唯独那个‘十’字,用的简笔,且那一竖写的随性又草率。你说那女医是在骂谁愚蠢呢?”
卫临当即愣怔在原地,终于明白那方子上虽然写的是“十株”,但是其实本意是要写“一株”。
三皇子走在前面却似没事人一般,看卫临半天没有反应才回头缓缓道:“方子出成这般,还得多亏你在那女医面前口无遮拦,让那女医有了个戏耍你我主仆二人的机会。”这话说得无甚么情绪,听得人却顿时感觉凉飕飕的。卫临一个寒颤,差点当街就跪在三皇子面前,亏得三皇子威严在上,一个眼刀就把卫临托住了。
“算来兰昭国应是上月来访,且惯例带来了一朵藏青山的天山雪莲。这天山雪莲花瓣分为十片,我知上一年被太医分为十份入了药,制成了十粒丹药被父皇赐给了几位体弱的太妃。今年的花可知父皇准备何用啊?”
“回主子,今年天山雪莲刚刚送进宫就被妥善保存起来了,未曾听闻皇上准备何用。”卫临尚未从刚刚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主子怎么问,便机械地怎么回答了,答完突然反应过来,“主子怎的已经知道这方子是骂人了,还要询问这天山雪莲的去处?”
“骂都已经陪着你挨了,要是再不去把病治了,岂不太过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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