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阴山,自会有人接应。”阿也沉声道,气势只强不弱,“十日后必须抵达阴山,只早不晚。”
见她神色笃定,华谏气势渐低,显出青烟般落寞的神色,但只是一瞬间,再度冷下脸,“那我与阿父飞讯,禀明情况。”
唬过去了。阿也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仍强硬道,“相信宗主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华谏定定看着阿也,似乎想从她眼里探知答案。
对上那双眼里摇曳的火光,阿也忽然意识到华谏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琥珀色,清澈干净……甚至过于干净了,像祭坛上待宰的无辜羔羊。
“噼啪。”烛火在青铜灯座里跳动。
阿也回神,直面华谏探究的目光,硬着头皮搪塞,“师兄若想知晓,不妨加快脚程,尽早到达阴山。到那时,一切便知。”
华谏扭头就走。
“等等。”阿也急忙叫住他,掩嘴轻咳,示弱道,“兄长,我想借一些有关常识的玉简。”
华谏疑惑地瞧一眼阿也,确定她不是故意找事后,没好气地掏出几枚玉简,顺手抹去印记,丢到她怀里——这是送她的意思了。
“多谢兄长!”阿也不忘哄一哄他,“兄长最好了!”
“在外别叫我兄长!”华谏摔门而去。
货舱空荡荡的,除了一坐灯外,什么也没有。阿也点燃灯芯,光照亮了斜上方的天窗,随后盘腿坐下,摸出玉简,注入元力。
叮咚一声,以玉简为中心,绿色光幕被投射在四面墙上。白字三两成组,悄然流过。
极境,阿也在心中默念。
“极境”两字跳出光幕,如鱼跃出河流,随后拆解成偏旁部首,拼接成两段简短的话。
“庚辰年,丙戍月丙午日,寅时,陨星坠落,黑气破空,尘起连天,土犹然沸,声闻三百里。”
等等,阿也翻出计时玉简,上面赫然写着庚子年,乙酉月,辛巳日。
十日后,是庚子年的丙戍月辛卯日。
二十年。阿也记下相差的年份,再推算一下,此日虽是吉日,但寅时乃大凶。提醒自己注意这个时刻,她接着往下看。
“丁酉年庚戍月乙亥日……”
灯芯忽地熄灭了,窗外夜色浓稠,不见星月。
“咚、咚……”
阿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如擂鼓。
“蹲下!”
吼声自识海里爆发。阿也当即听从,就地翻滚,抵在两面墙的夹缝之间,放低重心,双手护头。
“砰砰砰——”
一阵强有力的撞击,紧接着天旋地转,坐灯摔倒,泼出一地灯油,随着船身倾角来回撞击墙壁,一下又一下,逐渐扭曲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终于停止摇晃。
静待片刻,阿也见再无变化,庆幸地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脑壳,小心绕过灯油,向舱门挪动。
一线红光从上方照进来。
身体下意识绷紧了。阿也慢慢抬头,对上天窗外那只巨型眼球——底色青绿,竖瞳猩红,冷酷地转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看大小,至少是成熟期的混元兽。若石磊还在,尚可一战,但现下他们三人……阿也做出决定,走为上计。
“去开增幅阵法!”华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
“那云……”
不等说完,传音被人切断,末了突然急促的呼吸让阿也顿感不妙,但她还未与云欢建立链接,无法传音。
先去储藏间!
希望云欢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给云绮留下什么把柄。阿也咬咬牙,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跑向储藏间,撞开舱门。
砂晶箱七零八落地躺倒,元晶洒了一地。阿也匆忙拢起地上的晶球,大把扔进阵法中央的新月印记。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是谁!阿也骤然警惕,但来不及回头,随即被尖锐的鸣叫掀翻。
“嘤——”
叫声尖锐凄厉,像是一截湿绳伸进食道,在胃里大肆翻搅。
十指紧紧抠住刻线,阿也拼尽全力压制异样感。指甲因用力过度泛起苍白,冷汗打湿鬓发,一颗颗滚过下颌,拍向地面,溅出水花。
鸣叫声一波高过一波,阿也死死咬住嘴唇,尝到浓郁的铁锈味。她快要压制不住了,那种翻涌的,想要把自己撕裂,让所有人都看见的——
别......出来......不要!
声响忽地远去了,来人的轮廓在短暂的虚无后渐渐清晰。
云欢一脸担忧,逐字比出口型,“没事的,别害怕,不要出声。”
一阵艰难的喘息后,阿也攒够力气,握住云欢右手,建立链接。
“三头乌凭声辨位,全身剧毒。”云欢扶起阿也,躲到角落,指向舷窗,传音道,“看。”
那是典籍上不曾记载的、成熟期的三头乌:三头蛇颈,六个口器,长舌分叉犹如蛇信,背生双翼,遮天蔽月,只消随意一挥,就能将这艘小小的飞舟撕裂。
然而一道绿光逆势而行,快如闪电,在蛇颈和双翼间快速穿行,撞出激烈的铿锵声。
眼见落入下风,三头乌凌空翻身,竖起背腹黑刺,蛇颈一扭,试图捉住绿光,反倒露出侧后方的要害。
刹那间,绿光陡然转向,一条藤蔓凭空显形,直直抽上那处,登时皮开肉绽,碧血飞溅,惨叫连连。
华谏还算有点本事。阿也调整完吐息,又听云欢倒抽一口冷气,“不好!结界快撑不住了!”
窗外的结界频频荡起泛白的波纹,表示已到了承受的极限。
咽下喉头腥甜,阿也拉过云欢,指尖沾了掌心的血,寥寥几笔画出路线,点明方位,“你穿过这里去主舱帮华谏,我继续开阵。”
“好!”云欢立即应下,担忧道,“开阵得消耗不少元力,你现在……”
“无妨。”阿也避开她的视线,继续加码元晶,“你快去帮华谏。”她不能在华谏面前动手,更不能让云欢知晓阵法密令,这是最好的安排。
“那你小心。”云欢抹过指上的乌金尾戒。
寒光乍闪,一条七尺软鞭凭空显形。十二节精铁衔接流畅,龙蛇之纹栩栩如生。云欢一把抓住软鞭,往主舱赶去。
“叮咚……”元晶终于填满印记。
阿也调动全身元力,悉数注入其中,“游界逆行!”
微弱的震颤中,晶球相互挤兑,毫无反应。
密令失效了?阿也看着掌心被晶球割开的伤口,还是说,她的元力不足以开启阵法?
“游界逆行……游界逆行,游界逆行!”阿也一连叫了几声,但阵法没有任何回应,印记里的元力逐渐稀薄,消散在空中。
“咔!”
清脆的一声,眼前的结界轰然破碎,舷窗被叫声击穿,碎片四散飞舞,阿也只来得及抓住掉落的那颗贝珠。
浓郁的腥气灌入口鼻,鸣叫声来回激荡,风声尖锐如啸,间或几声怒吼,但阿也已分不清是谁。
异样感卷土重来,侵吞所有神智。
荒原之上,飞雪打旋飘落,天地浑然一体。
阿也漫无目的地在雪中行走,忘了从哪来,也不知要到何处去,无意间低下头,发现一串脚印,于是视线投进远方的风雪,窥见一人身形。
那是谁?
一眨眼,风雪迫近眼前,藏匿其中的那人伸出手,竟是要来擒她。
“滚开!”
风雪被这一声撕裂,视野骤然回归。
血燃烧起来了。
成百上千的晶球破碎,元气冲天而起,随之液化,在刻线中疾速流淌,印记爆发出刺目金光,满月昭然升起,远胜天边弦月。
飞舟骤然加速,破风声震耳欲聋。
来不及反应,阿也摔了个跟头,艰难爬起,捂住双耳,贴着舷窗往外看。
守护结界迅速重生,元气外溢,如雾般飘荡,影影绰绰,露出三头乌恐惧又忌惮的眼神——
好像看见了本该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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