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5:28。
烧烤店卷帘门半敞,光线昏暗不清。
灰白色监控画面里,挺着大肚子的老板向前疾走两步。
抹布在空气中划出半圆,狠狠抽向吴青溪的头。
吴青溪缩了下脖子。
监控画面没有声音,只能看到李旺财嘴唇飞速张合。
他踮起脚,指尖几乎戳到吴青溪的鼻子。
李旺财表情模糊,掌心不断拍打吴青溪的脸,将他整个人抽的侧过头去。
几秒后,吴青溪猛地抬头,一拳砸到李旺财鼻尖。
两人扭打起来,啤酒瓶摔成碎片。
吴青溪手臂拦住飞过来的椅子,一脚将李旺财踹倒。
李旺财趴在地上,指着吴青溪,不知道在咒骂什么。
吴青溪攥着拳头,盯了他片刻,大步向外走。
走到卷帘门时,他停住脚,俯身捡起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李旺财的脑袋就在此时脱离身体,滴溜溜滚到吴青溪脚边。
液体瞬间喷涌。
吴青溪原地愣住。而后宛如被电击般飞速甩开手中东西,连滚带爬向外跑。
卷帘门剧烈摇晃。
烧烤店的监控画面在此结束。
“后面是吴青溪跑出烧烤店的监控。你……没事吧?”
谈飒侧眸,神色平静:“我能有什么事。”
医院走廊。
汪顾予绞尽脑汁想出的安慰话被迫憋回肚子。
谈飒一身黑色运动服,半靠着墙,脸色几乎和医院白墙融为一体。
但除此之外,她并无别的反应。
眸色很淡,透着沉静。
似乎死去的两条人命与她毫无瓜葛,明明他们昨天还坐在一张桌子吃饭。
汪顾予不由想起老大勒令废除的调查报告——
谈飒年幼遭难,性格淡漠。重利益,轻感情,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携带不明来源的能量,评价高危,需重点观察。
资料是他们查的,结论是局里智能机器评定的。
此前评定,从未出错。
原本通过这两天的接触,他改变了对谈飒的观点。
但此时的谈飒,却精准印证了机器的结论。
饶是与吴家母子仅有一面之缘的汪顾予,得知此消息时,心率飙升,手环警报不断。
汪顾予望着谈飒,眼眸幽深。
你到底在想什么。
谈飒呼吸平稳,垂眸,指尖快速滑动视频。
吴青溪在马路狂奔,跑几步摔个跟头,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
他踉踉跄跄冲到马路中央,红灯亮在清晨的雾气中。
吴青溪没看见,一辆货车直直向他驶来。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急促的喇叭和司机开窗破口大骂惊醒了傻站在路中央的吴青溪。
他向前跑,跑进一条漆黑的巷子。
明明没有障碍物,但他再一次摔倒。
他一寸寸撑起手臂,而后缩在身旁两个垃圾桶中央的空隙。
这里是某家饭店的后门。
监控很清晰拍到吴青溪打着摆子的身体,他双手扯住头发,手背青筋明显。
谈飒加快了视频速度。
大概五分钟后,吴青溪手机亮起。
他哆嗦着手,看了许久,接起电话。而后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被时光凝固。
饭店后门推开,两大袋垃圾飞来。
其中一袋砸到吴青溪头上,手机掉落。但他的手仍维持接电话的动作,菜叶从额头滑到下巴。吴青溪眼睛未眨,任由菜叶再顺着下巴,钻进衣领。
饭店服务生探出身子,两秒后原地蹦了一下,跑出来。
他连连弯腰,拿着毛巾擦拭吴青溪身上的污渍。
吴青溪突然推开他,起身向前跑。
视频停止,谈飒半秒未停,飞快向后翻。
接下来七八个视频都是吴青溪在各条马路狂奔的零散画面。
汪顾予:“他的方向是中心医院,电话是医院打给他的。这时吴寻璐已经……”
谈飒手指顿住。
最后一个监控视频。
吴青溪撑住膝盖,胸膛剧烈起伏。
穿过前方的桥,对面就是中心医院。
桥下是有名的钓鱼胜地——黑河。
坐在桥边垂钓的几名老者纷纷回头看吴青溪。
吴青溪向桥对面走,越走,脚步越慢。
走到中央,他歪了歪头,抬腿跨过栏杆,纵身跳入河中。
监控画面就此停住。
谈飒将手机还给汪顾予。
汪顾予关闭免打扰模式,电话立刻挤进来。
他将证件袋递给谈飒,向走廊尽头走:“老大?是,我们已经封锁了胖哥烧烤店,具体情况……”
谈飒低头。
证件袋里,一只棉花娃娃咧着嘴向她笑。
两眼用红笔画叉,歪歪扭扭的两个X,像四只爬虫,缓缓蠕动。
娃娃前身巨大的红叉下,写着李旺财的名字。
背面是两个红得滴血的字和一排感叹号——去死!!!
“怨偶。”系统哑着声音:“这是怨偶。吴青溪怎么会有怨偶?”
昨天在吴家,清除掉噩梦种子后,它便没有感受到崩坏气息。
一种可能是,他们走后,吴青溪意外得到怨偶。
另一种可能更糟。
怨偶系统吞噬原宿主,崩坏能量强大到能完美避开它的监测。
随着三颗噩梦种子的解决,249能力提升飞快。
但害人往往比救人更容易。
249想提醒宿主,他们即将面临一个成熟的,危险至极的崩坏。
但它检测到谈飒呈异常状态的身体指标,沉默下来。
249只有简单的情感体系,得知此事后都难过的想掉眼泪。
谈飒什么反应都没有,比它更像个系统,却未必不会难过。
此时它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安静。
谈飒指尖轻点棉花娃娃,听到脚步声停在身前。
“你是吴寻璐和吴青溪的亲属吗?”护士抱着文件夹:“请去办死亡证明,遗体暂存停尸房,需要尽快领走。”
汪顾予大踏步走来:“我们正在联系吴寻璐的亲属,情况特殊,多给点时间。”
护士看到他的证件,递去两张纸:“这是死亡原因,签完字交给停尸房留档。”
吴寻璐脑梗去世,吴青溪溺水而亡。
脑袋没了的李旺财不在医院,404局应该另有安排。
怨偶导致李旺财死亡,但吴寻璐呢?
她病了许久,真就如此赶巧,去医院当天突发脑梗?
汪顾予签完字,听到谈飒问:“谁是吴寻璐死亡现场第一证人?”
“吴寻璐的邻居,张大爷。”汪顾予靠在二楼栏杆,指着大厅:“他儿子从外面带回早餐,张大爷拿去给邻居分。分到吴寻璐家发现人倒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谈飒眉头忽地皱起。
汪顾予扫了眼楼下坐着的老大爷,轻声道:“他住在吴寻璐隔壁,身份没问题,平时与吴寻璐没有冲突,现场豆腐脑洒了一地。我问过医生,吴寻璐确实是脑梗死,头疼和呕吐就是征兆。”
谈飒“嗯”了一声。
汪顾予等了两秒,谈飒没再说话。
他叹了口气:“他儿子打的医院电话,张大爷吓得不轻硬要跟来。现在血压高,坐在大厅恢复。”
话音刚落,电话又响。
汪顾予去远处接电话,回来时谈飒已经不在原地。
楼下大厅,一个年轻男人蹲在老人面前,试图劝他离开。
谈飒走到两人面前:“张大爷,我经常去吴大娘家玩,您还记得我吗?”
老张抬头,年老浑浊的眼定定注视着谈飒。
他“啊”了一声,双眼瞬间泛起泪花。
“小飒!你说寻璐她、她怎么就……唉!”老张捂住脸,声音哽咽:“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五户变四户,下一个没的就该是我了。”
“爸,你乱讲什么,医生让你保持情绪稳定。”男人脸皱成苦瓜:“我们回家吧,你不是和人约好去钓鱼么。”
“发生这种事,谁还有心情钓鱼!”老张甩开儿子的手,一把拉住谈飒,两行清泪顺着布满细碎皱纹的眼角滑落:“青溪……青溪知道吗?”
没等谈飒回答,老张抹了把眼泪:“你多劝着点,别让他想不开,以后的人生长着呢。”
“好。”谈飒点了下头:“您血压高,千万保重身体。”
男人见小姑娘和父亲认识,松了口气:“妹子,麻烦你带我父亲出去,我取完药就来。”
医院走来走去都是看病的人,一个个愁容满面。
男人不想让父亲触景生情。
医院门口。
老张哑着嗓子:“年龄大就怕生病,寻璐平日摆摊身子硬朗的很,却也一病不起,唉!”
医院对面黑河滚滚。
桥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
有人钓鱼,有人在椅子上唱歌,拉二胡。
一桥之隔,喜乐悲欢各不相同。
谈飒始终不说话,老张自顾自絮叨许久。
他回头看了眼医院,又开始哭:“如果我能早点去就好了,怪我晚了一步。”
“青溪刚成年,他的命真苦啊。小飒你说,好人当真有好报吗?”
好人有好报是吴大娘生前坚信的话。
谈飒不知道
她眼前一花,单手撑墙,轻轻晃了晃头。
视线恢复清晰时,老张沟壑纵横的脸怼在面前,眼神浑浊,隐隐透着幽光。
“小飒,你没事吧?”
谈飒侧头看了眼天空,金灿灿的太阳笼罩万物。
她目光落到桥头的椅子:“没事,我们去那边坐。”
取药的人很多,张大爷的儿子排了半天还没回来。
谈飒听着二胡声,抽出口笛,吹了首曲子。
老张弯着腰,擦了擦眼角:“小飒还会吹曲子呢,真好听。这首曲子叫什么?老头子从来没听过。”
不知名的白鸟掠过河面,一头扎入群鸟中,不见踪影。
谈飒盯着扑棱翅膀飞向高空的白鸟群,声音很轻,很快散在风中:“悼亡曲,纪念……逝去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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