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听过年少不知天高的誓言。
他说,我要爱你一辈子还长。
我问,怎么爱。
他说,你要是到了奈何桥,先别急着喝汤,等我过去,在孟婆面前强吻你。
这样就比一辈子还要长一个吻的时间了。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先走。
他打趣道,你整天修仙敲代码,肝都枯了,肯定挂得比我早。
然后这段短暂的誓言结束于我把他从电脑桌上踹了下去。
如果他敢这么做,大概孟婆不会让我俩投个好胎,下辈子一猫一狗生殖隔离也有他哭的。
……
城市是座怜悯的蛊壶,允许弱小的虫子们蜗居一个小角落苟延残喘,不必非要去看和参与精英们决胜的厮杀。
我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人天赋的程序员,我觉得有这样个角落就足够了。不碌不闲,没事还能咂摸出一点平凡也配拥有的幸福。
我以为我平凡到可以遇见他便是一生,我以为我平凡到工作至退休都一帆风淡,我以为我平凡到万分之一的几率与我隔绝。
我以为我平凡到死亡离我很远。
至少远到我已经执他手白头了一生,看完在备忘录里留下的山川湖海之后。
可我却死在了我们婚礼之前。
……
我不该相信小说里的鬼话。
实际上死亡是很痛的,虽然有时只有一瞬,那一瞬痛苦也是撕心裂肺的。
余留的痛感真实到让我忘了自己是死了的。
直到我看到他站在我的坟墓前,打着一把黑伞,静默得像另外一块碑。
他身上的西服甚至没有买一套新的,是我亲自与他去那门牌覆上岁月的老西装店定制的。
我看到我的爸妈扔了伞,失智一样地抓住他的衣领,新郎的挪威语绣字被攥得扭曲。
我的父母从头到尾都坚决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没人知道我只是带他见二老一眼就费了多少力气。
现在那些力气付诸东流了,我的墓碑立在雨里,事实证明,我跟着他,我死了。
这听起来一点道理也没有,我死于车祸,和跟他在一起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你不能强求刚失掉儿子的父母去冷静理智,光是用瘦骨嶙峋的手臂抓住这个他们唯一可以倾诉悲痛,愤怒和仇恨的罪魁祸首,就大概费了全部的力气。
除了我,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是可怜的。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入帘的只有他孤独颀长的背影。
我能猜到,他在说对不起。
……
我碰不到任何东西,我和空气的区别大概就是,我还有些意识。
而剧痛荡涤神经而留下的懵白几天都未消散,我想不起我和他的名字。
他待在下着雨的葬礼现场,清场的工作人员赶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把能收拾地都收拾干净了。
工作人员唤了他的名字:“抱歉我们的晚点给您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也对您亲人的逝去感到悲痛,因此我们可以为您免去葬礼的一部分费用,谢宸旻先生。”
……
我记得了。
我叫林初,他叫谢宸旻。
我记起来了。
我想再喊一声他的名字,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我死了,灵魂停留于世还能看着他,已经是老天给我最大的怜慈,没有理由再让我在拥有常人的五官六感。
我们养了一只萨摩,他给它取名林招财。
我并不能明白为什么要用我的姓,和一个土成大地色的名字,可他一直这么叫了,叫了五年。
他在等我。
它以为只有获得了两个摸头才算迎接主人回家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的,为爱发电吗?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一吃辣扁桃体就会发炎,发作起来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每天都会发微信提醒我该吃什么药,天气如何该不该带伞添衣,交通状况怎么样,路上哪家的鸡蛋豆浆比较绿色健康,我经常因为免打扰看不到。
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他偶尔偏头疼,不能吹太久的冷风,为了方便我,他挑的房子离他的公司要远一点,我到公司的时候,他一般都还在开车。
我们都知道,所以不问什么理由,就这样一起走到了现在。
他不用找联系人就能把号码背过。
我才知道他给我的联系人名称是“高冷帅气的老婆大人”。
我很想踹他一脚,然后把键盘横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改备注,但是我做不到。
我连一句“谢宸旻我去你妈的”都骂不出来。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我不想他因为我的死而颓靡不起伤心欲绝,但却在看到他平淡如常,甚至神色都没有多大起伏之后,我也是很难受的。
谢宸旻你他妈的没心吗?
我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想你能看到我啊……
我会想你啊。
……
对一个乐观主义的人来说,对于一个打通电话,发个微信就能说上话的人,是谈不上想的。
可是那天我正在上程序设计课,它发来了消息。
他说,学长,我想你了。
我在一瞬间看到了,他在一瞬间撤回了。
我说,趁着没课多自学一些,不要没事就一群人窝在宿舍里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发回来一串省略号,这段对话就结束了。
他说,我要是第一,你给我个惊喜。
我说,凭什么你把我强行拉来,我还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说,凭我风流倜傥。
我回去码代码了,他后面说什么求饶都没用。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谢宸旻推掉了一个今晚不痛不痒应酬,说晚上要早点回家。
漂亮的女同事开玩笑,怎么了,家里有人等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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