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坐在窗边,遥望着庭院里的树。枯枝落叶,已然是深秋了。细算下来,穿越来此也有半月了。
这半月里,除了宫女小秋照顾日常起居,她未曾见过别人。
即便是小秋,阿筝也极少和她说话。一则小秋是个话少的姑娘,二则阿筝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哑巴时光。
上辈子跑业务为了绩效几乎没休息过。
好不容易偿还了赌鬼爸欠下的债务,却被告知弟弟打伤人致使对方轻度残疾。等她又是道歉,又是赔钱安抚对方情绪,深夜回到家独自静静的时候,却收到了领导发来的骚扰信息。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确实会笑出声来。隔日去找客户的路上,阿筝出了车祸,人和小电动同时宣告离别。
再次醒来就在这里。古朴的房间,陈旧的小院,可怜的丫鬟和破碎的她。
忽的咔吱一声传来,殿门开了。阿筝望过去,是小秋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小秋动作缓慢地关上门,微微活动了下胳膊,故作雀跃地朝阿筝走过来。
“公主,今日杨总管不在,奴婢领到了一碟荷花糕。”
小秋边说边摆桌,期间偷偷瞄了一眼阿筝。见她没反应,又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再叫一次。公主近来很是沉默,与以往大不相同。若是能一直如此倒也好,起码不会动辄打骂。
“你自行去用膳吧。”阿筝静静地吹着冷风。她是魂穿,或许能回去也说不定。
小秋却因这话吓到了,赶紧跪下,“公主,这不合规矩,奴婢不敢。”
殿内铺的是青石板,其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绒布。小秋这一跪声响极大。
阿筝扭头望去,小秋身量很小,伏在地上祈求地看着她,嘴巴抿得紧紧的,像一只可怜的小仓鼠。
这段时日,小秋常常下跪。即便阿筝开口让她起,小秋也会思考再三,确定阿筝并非是戏弄后才敢起身。
也许原身是个脾气不好的小姑娘,公主么?听起来挺能唬人,但是根据阿筝这些天的观察,大抵是不受宠的。
“起来。”阿筝关上窗起身去用膳。朱红方桌上摆放着清粥小菜加一碟不太美观的荷花糕。
就算阿筝不太懂公主的膳食规格,也知道这样该是不正常的。不过眼下也无需去计较这些,总归还饿不死。
倒是得好好思索一下日后的安排了。
夜色暗沉如墨,没有一丝光亮。阿筝躺在檀木架子床上翻来覆去。并非她不入睡,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在这深夜,有种怨鬼索命的阴冷感。然而,阿筝并不害怕闹鬼,鬼魂的怨气再大能比过她?
阿筝翻了个身,本想捂住耳朵强迫自己入睡。这下好了,哭声直接更大了些,像是控诉她的冷漠。
阿筝叹了口气,起身摸索着穿好外衣,往声源处走去。
秋夜的凉风吹得杂草簇簇作响,月光照在院内掉皮的墙面上,显露出一条条细细的裂纹,应是年久失修的缘故。
可见原身境遇实在不如意。
哭泣声听得更清楚了些,阿筝停下脚步。外间摆设稀松寻常,且环境比主殿更为杂乱古旧,看起来可能是宫人住的地方。
“公主已经睡下了,莫要吵醒她。”听起来是小秋的声音。
另一道女声响起,“公主又如何?皇帝子女那么多,哪儿会在乎咱们这个不受宠的公主?要不是公主不受宠,我何至于被别的宫人欺负?”
屋内没有点灯,因此阿筝站在门外也无人发觉。她猜测另一个说话之人应是小冬。
起初阿筝也疑惑过,明明原身是公主,却只有小秋一个宫女。按小秋所述,云光殿的宫侍常被其他宫里借调。
屋里的小秋并没有接话。
看着沉默的小秋,小冬就来气。她和小秋从浣衣局被调到云光殿伺候公主。
原以为是份不错的差事,总比浣衣局好。哪成想这位公主自幼失恃,在宫中毫无势力,说是公主过得还不如一些受用的大宫女,导致她们这些下人跟着一起受苦,日常吃不饱被别的宫人欺负是常事。
若是天好的时候,挨一挨也就算了。可严冬快到了,到时连炭火也分不到还怎么过活。
再加上这公主脾气实在古怪,整日里端着公主的架子,稍有不合心意之事就折磨宫人。
小秋与她没少挨罚,她想与小秋诉诉苦,可对方跟个锯嘴葫芦似得,头一低就是不接茬。
“说来皇帝那么多子女,记不记得这位都不一定,都这处境了还非要与旁人比,要不是争那玲珑玉兔得罪了六公主,她们这些宫人何至于被“借调”。”
“慎言!”
被这一喝,小冬登时觉得委屈。于是她仍开了口,“赵修容一直深受皇帝宠爱,后宫谁人不知?六公主被她宠着再气焰嚣张也不为过,便是受了欺压忍气吞声就罢了,以往不也忍过?如今怎么就想起来去争这个的?”
玲珑玉兔?
那是何物,阿筝倚在长廊边思绪发散。
小冬说原身争夺输了才导致云光殿的宫人被借调。似乎不太说得通。阿筝不信原身如此蠢笨,能独自在后宫里安然长大,绝非愚钝之人能做到。
屋里的小冬又抹了把眼泪,“倘若一直跟着不受宠的主子,被欺负我都可以忍着,可是现在连隶例份都被钱公公克扣,这让人怎么过下去?”
“且前段日子家里传信过来说娘亲生病,已花费不少开销治病。弟弟妹妹也还小,爹又腿脚不便,全家都指望我这份月钱救济。”
小冬说完都觉得绝望,自己为何这么苦命。
窗沿漏进来的夜风吹得人一阵阵发冷,光靠薄被难以抵挡。小秋沉默半晌,随后起身点上了油灯,去老木柜子后面翻找出一个破旧包袱。
包袱里除了衣物还有一块折好的帕子,小秋伸手抚上了帕子,目光中隐有怀念。随后取出帕子里包着的银钱递给小冬说:“我这里还有些银钱,你先拿去给你娘看病。”
递过来的银钱不算多,可小冬却觉得鼻酸。过去自己总是嫌弃小秋木愣愣的没少嘲讽她,如今施救的也是她,“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
小秋摇头,仔细地抚平帕子的折痕,“我孤身一人,银钱放着也是放着,希望你娘亲能早日康复。”
小冬紧攥着银钱,神色有点犹豫,几番挣扎终于决定开口:“我求了方宁宫的小金子调我去惠妃娘娘手下做事,得到惠妃娘娘赏识后,我就向娘娘请求让你也过去。”
看到小秋怔愣的样子,小冬别过头道:“我也并非是叛主,只是……”
只是如何,小冬未再说。像她们这等宫人存活已是很难了,她也知晓自己这种行为是要被仗刑的。若不是今日小秋施以援手,她也不会说出来。
然而,小秋的怔愣却并非因为看轻。惠妃娘娘向来喜欢塑造贤善的名声,可小秋亲眼见过方宁宫曾抬出过不少宫人的尸首。
她刚想开口劝诫,对方已经先一步开了口:“我知你想说什么,你也不用劝我。在这宫中,不出头定会被磋磨死。况且我知道周宝林的把柄,冲着这个,惠妃娘娘一定想知道。”
“若我没能成功……”小冬停顿片刻自嘲笑道:“你就去东院那口破缸处往下挖两尺深,有个包裹。留给你日后也可作为一个依仗,哪天能救命也说不定。”
“我知你为给公主多取一些点心,忍了不少张公公的欺辱。可是即便这样公主也不会念你的好,还不如为自己多打算。”
阿筝听到此处已有了计较。屋内两人性子不同,小秋更为谨慎些,且心地善良,倒是可以收用。至于小冬,阿筝不会追究,为自己努力些也不算什么过错。
屋内的小秋顿了顿,想说公主似乎有些变化。可话还没出口,小冬就打断了她,“难道公主会为我们这种人争取吗?无论如何,为自己谋划总是没错的。你记着就好。”
深秋的夜里极冷,阿筝打了个颤,离开此处回到卧房,沉入睡梦中。
梦境里,她回到了现代的家中。她的家人为了租房押金和房东大吵一架,那副斤斤计较的嘴脸清晰可见。
还因为她的意外险赔偿金在保险公司恶意滋事,可惜被人赶了出去。
次日,阿筝倚在乌木软塌上回忆昨晚的梦境。
细节、画面、颜色皆是清晰,到现在也记得极为清楚,仿若她真的魂穿回去看到了这一幕,熟悉而真实。
或许,这梦就是提醒:无需缅怀过去。
阿筝冷笑一声:去闹吧,反正她的意外险受益人填的就不是他俩的名字。
……
“公主,司礼监的周公公来了,说是带着惠妃娘娘的手谕。”小秋掀开帘子进来禀告。
阿筝闻言止住思绪,目光在触及小秋的胳膊后,又挪开了,“知道了。”
院中,一个面白无须的瘦弱男人站在正中打量着周围。从他隐有不屑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他看不上这里。
原身是公主,本应是周公公进屋向她行礼,可阿筝坐着等的时候,小秋脸上犯了难色。
阿筝了然,起身掀帘出了门。
周公公悠悠上前,虚虚一拱手,“见过九公主,最近御花园修缮人手不够,奴婢奉惠妃娘娘的手谕做些宫人调动,公主您看……”
周公公说完便直直站着,像是等她发了话就走人。
这态度显然大不敬。阿筝见状也不生气,面上带着笑,“劳周公公走这一趟,惠妃娘娘操劳修葺之事,我自应配合。只是不知这手谕上都有谁的名字,我也好叫他们出来以免怠慢了娘娘的要事。”
一直传闻九公主不好相与,时常端着架子,对宫人非打即骂。周公公本不想跑这一趟,但这一番观察下来,倒不见傲慢之气,可见传闻不实。
周公公面色稍缓,抽出袖中的手谕递给阿筝说:“公主细心,奴婢奉命办事,章程也是全的。”
阿筝接过扫了一眼,手谕上除了小冬还有两位小太监的名字,顺福和顺其,倒是不给她留人。
可手谕左下角,惠妃的印刻却有些许模糊,不够清晰,也不知是否刻意为之。
阿筝面上不显,“劳烦公公稍等,小秋你去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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