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单一的数据提升,其实意味着背后的很多事情。
譬如说,无端虚弱的状态逐渐减轻,视力慢慢恢复正常,头痛的次数减少、程度降低,对身体的掌控力日渐提升,以及正常睡眠的回归。
虽然并没有完全恢复,但现在的琴酒确实更接近于一个正常人,如不是刚苏醒时那个“复活的僵尸”了。
感知到这样的变化之后,琴酒立刻调整了自己的生活规划,将重心从恢复身体状况转移到提升对当下世界的认知上来。
乌丸很显然并不打算让他现在就离开这里,而琴酒目前也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了解世界变化的进程主要依靠阅读。
复健室里的书籍范围颇广,除此之外,还有对琴酒来说相当陌生的电脑(乌丸非常体贴地配备了简要的说明书),足以满足任何人的阅读需求,也足以挖掘出相当多的信息。
自然,这就不能追求阅读的精度了,琴酒对大多数信息都只是浅尝辄止,对网络的运用更是停留在浅层——只是随意浏览就能感觉到眼前的信息爆炸程度,对现在的他来说着实没有必要。
更何况,琴酒先前就觉得,醒来之后,自己的脑力状况也和身体一样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不止是头痛的困扰,还包括了记忆力以及思维的灵敏程度……这些东西也只能通过“锻炼”得到恢复。
因而虽然遇到了种种困难,但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阅读强度,在此基础上阅读范围则很广泛,并不在意内容庞杂与否。
琴酒唯独刻意为之的,是将关于组织的一切放在最后。
其实按照书架的排布,组织的相关资料就在外围,但琴酒只扫了眼文件袋上的字,就把它们放到了一边,宁可去读什么“堆肥桶的制作与使用”都没有再瞧上一眼。
这样的做法大约终于耗尽了乌丸的耐心,在给了琴酒两个月充足的自由之后,他再次将自己口中的父亲请到了办公室里。
与最初的时候相较,琴酒看起来正常多了,至少不再像是个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幽灵,甚至,不看脸色的话,给人的感觉可能比乌丸本人都还健康些。
老人凝视他片刻,露出欣慰的微笑:“您看起来好多了,父亲。”
“确实,”琴酒干脆地点头,“多亏了你的帮助。”
“哪里,都是您自己做到的,”乌丸看起来很高兴,“您对我的安排满意就好。”
“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琴酒反问。
乌丸看着他冷淡的脸,清晰地意识到,与两个月前相较,如今的琴酒已经越发接近自己记忆中父亲的样子。
看着他以如此的速度从那样糟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乌丸欣慰之余,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可这样了不起的父亲……会怎么看待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呢?
意识到琴酒可能会再花一两个月的时间阅读那些书籍,而不会关注组织相关的内容时,乌丸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只是等待了。
他决定施加一个小小的推动力。
“既然您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乌丸仰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怀念,“那么也是时候接触更多的人了,不是吗?”
面对这个建议,琴酒挑起了眉:“我看还不是时候。”
“当然,不是让您现在出面,”乌丸笑了笑,“但我想,可以从组织里调一个值得信任的成员过来,担任您的助理,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也能放心一些。”
琴酒的神情变得更微妙了,他以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乌丸片刻,才答非所问地说:“我现在……应该叫你莲耶吗?”
他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对方始终很坚持地称呼他为“父亲”,琴酒也就默认了这种看着很诡异的关系延续,可是当初琴酒一直称呼对方的名字……现在的乌丸使用的却是他曾经的名字。
这样跳跃的对话让乌丸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如果您愿意的话,继续叫我‘莲实’也可以。”
“那或许太奇怪了,我记忆中的莲实还只是个孩子,”琴酒思忖着说,“当然,叫你‘莲耶’也很奇怪。”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他望向老人的目光中那种冷淡的意味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惆怅,这个在苏醒之后,就一直表现得过于镇定的男人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穿过了将近百年的光阴:“算了,说好这个名字属于你的,莲耶。”
不由自主地,乌丸莲耶的神情有刹那的凝滞。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这是当然的,唯一会叫他名字的这个人不会这么称呼他,而在他拥有这个名字之后,则再也不存在会称呼他名字的人了——出乎他意料的,听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起这个名字,竟然比百年前的名字再度被唤起还要更刺激。
但他毕竟不是百年前的少年了,凝滞也只有一瞬间,笑容重新浮现在老人脸上:“您喜欢就好。”
他停顿片刻,神色变得更加柔和:“那么,助理的事,您怎么看呢?”
为了这样一个称呼,再等待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乌丸莲耶在心中淡淡地想:若是父亲不愿意的话……
琴酒默然片刻,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他垂下眸,看向乌丸桌上放着的一叠文件:“这是备选?”
“都是组织培养出的人才,”见对方似乎感兴趣,乌丸莲耶便将那叠文件转过来递到琴酒面前,顺着他的话语解释道,“可以信任。”
琴酒却没有看那些档案,而是抬眼看向乌丸的脸,像是在评估着什么,老人有些惆怅地意识到,即使经历了数十年的光阴,自己还是很难从父亲的神情中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但时过境迁,自己也已经不是那个只能从神情中推测一切的孩子了。
在他思量的时候,琴酒的目光又转向了办公桌的另一边:“那些呢?”
比起被好生放置在中央的“备选”们,边上堆叠的文件不甚起眼,如果琴酒还是先前视力不佳的状态,可能都注意不到上面的文字。
“一些不重要的文件而已,”乌丸莲耶没有在意,随手将那几张纸拿起来,“您也知道,组织大了,总会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混进来,我已经安排了人去处理。”
卧底吗……琴酒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倒算是同行。
他因这可笑的念头而心中一动,于是微微俯身,随手从乌丸手中抽出其中一张纸,翻转过来,目光落在其上的相片中,男人看着十分温和的脸上。
片刻之后,琴酒手腕转动,把那张纸举起来:“我要这个。”
乌丸莲耶微微一怔,看向那张被琴酒举着的纸,语气有些无奈:“这种人恐怕并不合适。”
“既然都是要死的人,”琴酒毫不在意地说,“让我用一下也不会影响什么。”
被他干脆的态度哽住,乌丸莲耶这回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显出宽容的神色来:“既然是您的愿望,那就选他吧,我这就通知下去。”
琴酒放下那张轻飘飘的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很好。”
不知为何,虽然意愿被满足了,但琴酒身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满意的情绪,当然,也没有不满意的,他的神情依然如先前一样平静而冰冷,令人捉摸不透。
——自复生以来,他仿佛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唯一真正引发他情绪波动的只有那本书,或者说那个国家。
不得不说,这让乌丸莲耶有点挫败,他费尽心思复活父亲,想要见到的当然不是这样的琴酒。
不过,他也没有把这种挫败的情绪表现出来,这点情绪更不可能让他更改自己的计划,面对态度冷淡的父亲,乌丸仍然微笑着:“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我就会带他来见您的。”
琴酒点点头,转身走了,甚至没带走那张记载着“未来助理”资料的纸张。
很难说这是否是某种先见之明,因为次日,乌丸莲耶再次前来,相当歉意地告知琴酒——
“真是抱歉,父亲,我才知道,苏格兰在昨天就已经死了。”
乌丸莲耶敲门进来的时候,琴酒正在吃早饭,听到这个消息后抬起眼,眸光在老人的脸上一掠,便垂下去,依然面无表情地吃着营养餐:“那就算了。”
琴酒的声音非常平静,完全没有波动,但乌丸莲耶依然有种感觉,刚才那一眼仿佛含着极锋利的锐光,又似乎暗色弥漫。
他并不能明确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所感,但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将内心所想呈现出来,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父亲——至少在这数十年之后的世界是这样。
乌丸莲耶的神色仿佛真是纯粹的歉意:“实在抱歉,我该让手下们汇报得更及时些,那就不会浪费您的时间了,只是事已至此……”
“那么,你今天来做什么?”琴酒打断他的话,那种冷淡的神情终于褪去了,他的眼神中透出种“这点小事也来烦我”的不耐烦意味。
这不是乌丸预想过的任何一种反应,但奇怪的是,看到琴酒这样,他反倒感觉出一点微妙的愉悦,几乎没有更多地思考,他笑着提议道:“我和您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
一些相互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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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拉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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