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掉的一瞬间,庄笑歌抖了一下,这个房子本来就不朝阳,灯一关屋子里就会显得阴暗潮湿。
凌期看见事情不对,赶紧站起来把庄笑歌的眼睛捂上。
下一刻,庄方钊的脸就出现在庄笑歌的旁边,而他的眼睛还在不断地流出血泪。
“方钊?是方钊吗?是方钊回来了吗?方钊把灯关了对吗?”
杜鹃本来在厨房,听到动静慌忙出来,颤着声问,似乎已经看见了庄方钊。但她又看见凌期捂着庄笑歌的眼睛,快步走过来,“你在干什么?!”
“嫂子,可能是灯丝烧断了,吓到笑歌了。”凌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边庄笑歌对她父亲有误解,那边庄方钊还在不停地想和庄笑歌接触。他抓鬼这么多年,抓的基本上都是罪大恶极的鬼,直接上手段就行,哪会好好说话啊!
鬼如果怨念过大就会被没有成年的孩子看到,而他们一旦看见并被影响,就会被怨气侵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尤其是庄笑歌这种精神本来就不稳定的孩子。
凌期给聂远傅使了个眼色,聂远傅拿出吃奶的劲把庄方钊拉了过来,并掏出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恐吓:
“再动现在就把你给收走!”
凌期松开庄笑歌,对杜鹃说:“抱歉,刚刚说了一些伤心话,让笑歌又悲伤了。”
杜鹃摇摇头走过来,也坐在庄笑歌旁边,摸了摸她的头。
“笑歌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睡一觉就好啦。”
杜鹃把庄笑歌扶起来,扶到了卧室里。
随后她轻轻带上门,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们笑歌很懂事的。但是偏偏患上了精神病。我以前不懂,觉得那都不是病,自己玩儿一会就好了。但他爸总跟我吵,说就是因为我们笑歌才患病的。
“他本来打算出完这趟车就辞职,陪笑歌去大城市看病,谁知道……”
杜鹃个哽咽了一下,接着说:“笑歌从小就独立,我们工作也忙,不常陪她,他爸发现笑歌上高中以后情绪变得不稳定,经常发火,偶尔回了家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是叛逆期到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什么双向情感障碍。
“我身体也不好,方钊就跟我说,让我辞掉工作在家里陪笑歌。可笑歌不需要啊,她总是自己一个人不吭声就跑出去,检查、上学、请假、都没跟我说。
“他爸前段时间突然找了个亲子头像让我们换上,就是那两个大袋鼠和一个小袋鼠。我俩都换了,笑歌没换。”
庄笑歌从小就喜欢袋鼠,小时候经常吵着让庄方钊和杜鹃带她去动物园,但他们工作都忙,庄方钊一出车就是几天半个月,杜鹃也早晚班两班倒,所以即便答应了她也会一拖再拖,到最后就忘了。
等到庄笑歌不再抓着他们说去动物园,不再对他们的忙碌表示不满,一切都晚了。
“我以为笑歌已经对我们失望了,可他爸说笑歌只是不会表达,以后病情稳定了就好了。
“她,她从昨天开始就只在听到爸爸的时候有点反应。我现在明白了,笑歌真的很爱我们,可已经没用了,她好像也跟着他爸爸一起走了。”
她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
凌期往后看了一眼,看见庄方钊也在哭,他已经不挣扎了。而聂远傅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让我看着笑歌长大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小娟的身体也不好照顾不了笑歌,我,我真的不想死啊、啊……笑歌的病还没好……”庄方钊的头埋在沙发上,耸起来的肩膀一动一动,断断续续地说话。
“庄方钊,庄方钊你先冷静点,你听我说。”
聂远傅半跪在庄方钊的旁边,小声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走,可你已经死了,你现在是鬼,你的执念太大了,一直待在庄笑歌旁边会让她受到影响,她的病只会越来越重。”
“那我不在她身边待着,我就远远地看着他好不好?”
聂远傅的抓着他的手一僵。
庄方钊抬起头,一把抓过聂远傅的胳膊:“无常爷!你能不能不要带我走,我这辈子没干过坏事,我,我也不想投胎,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保证,我保证笑歌的病一稳定我立马就跟你们走!”
庄方钊弯了一下腰,似乎想给聂远傅磕个头。
聂远傅赶紧挡了一下:“你别……”
“我求你,我求求你行不行我真的放不下他们……”
聂远傅徒劳地撑着庄方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无常会选择放弃这个任务了。
他求救般地看了凌期一眼,却发现凌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这房间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摇篮里的婴儿听着母亲的吟唱,渐渐睡熟。
女人看了看宝宝的睡颜,轻轻地走出屋带上门,压低声音对客厅的男人说:“怎么总是大晚上出发。”
“我也不想啊,紧赶慢赶还是等到了晚上,这次路程不长,要不了半个月就回来了。”男人戴上帽子和手套,又跑进屋拿上背包,顺带着亲了一下摇篮里的宝宝,“爸爸很快就回来,不要想爸爸哦。”
“哎呀笑歌都睡着了你别再给她弄醒了,”女人在门外喊他,“还想你,就你这三天两头不着家,笑歌估计都不知道她还有个爸爸。”
“怎么会不知道,今天还叫我爸爸呢!”快到点了,男人跑着出了家门。
“笑歌!爸爸回来了!”
家门忽然打开,看电视的小女孩盯着刚进来的男人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爸爸!”
“哎!”男人冲进来一把抱起小女孩转了一圈,“想爸爸了没有啊!”
“想!爸爸回来是带我去动物园的吗?”小女孩笑着问。
“好啊,周末带笑歌去动物园好不好呀?”
“耶!爸爸要带我去动物园喽!”小女孩手舞足蹈。
可当晚男人的工作就出了问题,连着几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到周末就把去动物园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小女孩自己收拾好小书包坐在门口等他出发时才想起来,可此刻他已经准备出下一趟车,只好说:“下次回来就带笑歌去好不好?”
女孩的期待一次次落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不再期待,也不再向父母寻求陪伴。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动物园,一个人去看日出,一个人逛公园。
庄笑歌觉得自己长大了,可爸爸却好像变幼稚了,总拿着一些幼稚的话逗她,在家里唱儿歌,还有什么袋鼠玩偶,公主手办都往她屋子里塞,谁想要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爸爸告诉她她生病了,要带她去医院治疗。
你凭什么说我生病了,明明你都没有关注过我。
她和爸爸大吵一架,自己跑去医院,被诊断出双相情感障碍,庄笑歌在医院里崩溃,说为什么这种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控制不住情绪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
天台的风很轻,吹在脸上痒痒的。
女孩坐在角落的墙边,在月光下哼着歌,歌声伴随着风,细碎地落进聂远傅的耳朵里。
杜鹃站在楼梯口看着女儿,泪水慢慢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
她的头发白了,她很久没有听到这首歌了。
她不知道这时候庄方钊也在另一栋楼的楼顶天台看着她们。
聂远傅靠坐在楼梯口背对着的围栏上,看着远处出神。
“一个月的工资,说不要就不要了?”
凌期站在他旁边,手里拿了一根路边捡的狗尾巴草。
聂远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当初也和现在一样吗?”
凌期知道他想问什么。
现在的自己表现得就像个冷血的无常,不会同情死亡,不会为离别而难过。生离死别看多了,面对这种情况,即使心里难受,也可以克制住......好久没见过这么稚嫩的银锁将军了。
打住,凌期,现在不是怀念当初的时候!
凌期咳了一声,说:“每个人刚开始都是这样,没有哪个人可以一下子就剥离同理心。”
“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聂远傅又问,似乎非常疑惑。
“嗯……”凌期思考了一会儿,慢慢说,“这需要时间。当你见得多了,你就会知道,很多情况下我们就是无能为力的,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每个人都值得可怜。可你的怜悯根本无济于事,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怜悯而获得拯救,没有人会感激你。
“你只是一个让他们永远也无法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的人。
“等到了我这个时候,你可能依然会怜悯,但你不会被这种感情束缚了,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我们改变不了。”
聂远傅沉默着,忽然转头看他:“那这次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强制收了他的魂,然后可能会受到处罚吧。”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放弃抓庄方钊也无济于事,他只会怨气更大——而那个小姑娘……她不会好了。”
聂远傅看着凌期的眼睛,瞳孔微微放大。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传入聂远傅的耳中。
——天台另一边的庄笑歌突然飞快地爬上天台纵身一跳,根本没有给杜鹃反应的时间,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只剩歌声残留的余音。
她嘶哑地吼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栋楼的天台。
庄方钊的双手紧紧抓着围栏,想跳下去看庄笑歌,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条锁链拴在了他的脖子上,死死地控制着他,让他半分不能动。
咽喉被扼住,他也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人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你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庄方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他想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死神的声音。
他的身体在下一瞬间就被收进了无常鬼的口袋里。
谢必安转了转手里的收魂袋,对身边的人说:“范无咎,那小姑娘的魂交给你了。”
范无咎转身跳了下去。
谢必安抬眼,冲着那边的凌期和聂远傅喊了一声:“哎,好巧啊!007!”
凌期下意识回头,发现谢必安没有看着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叫他。
谢必安轻轻一跃,就从那一栋楼跳到了他们身边。
“第一次做任务感觉怎么样?”谢必安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但他问的话就有点揶揄的意味了,毕竟聂远傅在第一天就选择了放弃。
谢必安拍了拍他的肩,说:“总要有个过程嘛,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多么棒的上司啊!还会安慰员工呢。
聂远傅抽了抽嘴角。
说完,谢必安转头看向凌期,聂远傅见状想跟他解释,被谢必安拦住了。
“不用介绍。我可是七爷,什么都知道,”然后谢必安搂住凌期的肩,说:“我和他单独聊聊。”
凌期看了聂远傅一眼,和谢必安走到了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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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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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笑着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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