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她说:“你忍心看着我一个人吗,人家都成双结对,都有好朋友陪着,就我没有。人家会在背后说我孤僻,人缘差。”

苗锦郁轻叹,“行吧。”课间十分钟差的学习时间,她要延长晚自习补回来。

实际并非像她说的那样,苗锦郁知道。班上好多人和她相识,在她来的那天,都陆陆续续和她打招呼,问她意大利好玩吗?有没有带礼物?

宋岭乐却说:“朋友和好朋友差了个‘好’字,是天差地别好吗!”

那个周五,宋岭乐要和朋友吃饭,邀新朋友一起。苗锦郁轻摇头,说不了,她要回家。

宋岭乐向来会磨人,抱着她的手撒娇,磨她一起去。以各种角度的话术,语气,以及耐心,从早上第一节课到下午最后一节。

“去嘛,我要给大家介绍我的新朋友。而且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的好朋友,就五个人。大家都是去吃饭,不吃人,你别怕。”

“走嘛,我们刚认识,吃个饭可以加深彼此情感,给我个面子嘛。”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苗锦郁拒绝的语气轻飘飘,很温柔,“不了吧、”

“你们去,这个周作业好多。”

“没有不给你面子,我也很开心认识你。”

她被磨得无法,开始动摇。“我考虑一下吧,一会儿发信息问我爸爸。他同意我就去。”

放学后,宋岭乐说要在教室等朋友过来,也问她有没有问,叔叔同意了吗?

苗锦郁在核对作业,好确定带哪些书回去。思绪专注,大脑自动撇去宋岭乐的话。

很快教室就没什么人,走廊上出现嘈杂声,带着回响,停在窗户处。

“走了,宋岭乐,总是这么墨迹!”

“宋大小姐!非要八抬大轿才肯走!再不走,一会儿你买单。”

苗锦郁拉好拉链,闻声看过去,说话人她不认识,不过一旁一言不发却满脸不耐的男生她认得,她背上包,这才想起回话:“我爸同意了。”

一行人叽叽喳喳,并步往校门口去。宋岭乐挽着她慢一步,向她介绍那几个少年。

初秋九月,晚霞眷念苍穹,用一抹又一抹柔情橘光,在重重故事回忆中构建美好二字。

乌金西坠,笔直的光穿过树干,落在勾肩搭背的少年们身上,将影子拉长,苗锦郁仔细看最高的那个,他的头发也不是黑色,在光下透着棕调。

宋岭乐介绍到他时,“我堂哥,梁司聿。”

苗锦郁点头,不多问。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悄无声息摁断,直到进到餐馆包间,她跑到厕所给爸爸回电话,也没撒谎,说是同桌请她吃饭,晚点回。

苗强只说吃完饭就回,天黑了不安全。

等她再回包间时,大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宋岭乐向他们介绍她,苗锦郁拘谨和他们一一认识。只是那个少年,心不在焉,和她远远颔首,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他们都是好相处的人,起码明面上是这样。不让她落单,大家闲聊时会将话题抛给她,提高她的参与感。只是她不一定接得住,但宋岭乐会给她找台阶,将话题接过去。

吃完饭后,少年少女要去唱k,苗锦郁没有涉足的领域,坚持先走一步,宋岭乐知道她住哪儿,挽留她,说一会儿和梁司聿一起走,安全些。

宋岭乐坚定摇头,她坐公交,会小心,注意安全的。

梁司聿和好友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父母忙,他周末通常不回家,只是那个周五他要回家拿东西,也没心情留下。

他站出来,懒散说:“你知道哪儿坐公交吗?”

苗锦郁与他对视一眼,立马移开轻轻摇头,她于这座城市,是外来人口,根本不知道。“跟我走。”他微侧身朝身后说:“行了,你们去吧,我累了,先回家。”

他快她一步,各走各的,一路无言。到达公交站牌前,他说:“这边有地铁,只是要多走一公里,没必要。”

她轻嗯了声,以示回应。

梁司聿带上耳机,与世界隔绝。而她,在脑海里过一遍今日背的单词,但注意力持续不过三秒。

公交车来后,他先上,径直走到后排,后排是双座,没什么人。苗锦郁紧跟其后,却并未在他的身旁停下,而是坐到他身后的位置。

晚上下了场疾雨,来去匆匆,车窗上挂着残余水珠,漫延下滑。她的视线透过玻璃,被洗刷过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多了分沁爽。

她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疾驰的车辆,匆匆行人,以及颜色各异的招牌,最后,将目光落在眼前,偷偷打量。

他穿的校服,蓝色领子理顺,后脖有个芝麻大的痣,他应该不知道吧。苗锦郁的目光变得大胆起来,仔细打量。

梁司聿有耳洞,只是单边,而且耳后也有一颗浅咖色的小痣。两侧的白色耳机与他粉白的耳朵相称。他时不时垂头摆弄切换歌曲,她尝试努力听,听不到任何泄露的音乐。

梁司聿嗤了声,不知是笑还是嘲讽,仍旧看着屏幕,倒是惊得身后小兔忙挪开眼,看向窗外。

那段车程,四十分钟,她希望一路红灯,一路堵车,慢慢摇,不着急。

但一路畅通,她要先一个站下车,苗锦郁提前站在后车门,握着扶手,与他对视,“那个......我先走了。谢谢你带我坐公交。”

梁司聿点头示意,继续偏头看向窗外。

她回去洗漱好后,苗强回来,指针指向十点。苗锦郁给他下了碗面,苗强夸她手艺有进步,得到他的真传。饭桌上,苗强过问新学期如何。

她说挺好的,还在适应中。

苗强细问,她说不太适应授课方式。县城的教学方式落后,传统,仍是满堂灌,老师不停输出,她不断记,听,下去后再深化。

这儿的课堂,有一半都留给他们。一个问题抛下来,让他们小组讨论。同桌没回来前,她参与前桌讨论,跟不上,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发散思维。而且每次授课知识点并不单一,以点带面,牵扯很多她不知道的知识,总而言之,这边的老师善用的知识体系架构,不在她的知识储备中。

苗强宽慰:“慢慢来,总归有个过程。不懂就多问,慢慢构建自己的学习体系。”

每次老师问听懂了吗,需不需要再重复?

没有任何人举手,只有她急得像热锅蚂蚁,手像挂了千斤顶,愣是举不起来。

苗强知道女儿性子,不会强行逼迫她,“课堂上不好意思,那就下课去办公室,老师都是一视同仁的,总不会不教你吧?要是拒绝教你,咱告他,写信举报他!”

苗锦郁笑了声,“爸说什么呢,老师都很好很温和,我才不做白眼狼。”

苗强转而问生活上适不适应,室友怎么样,好不好相处?“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苗苗,你要知道这个社会除了自身能力,还有社会能力需要学习。爸爸只能在家庭里给你遮风避雨,但你始终要走入社会,要社交,内向不好。”

苗强担心姑娘太腼腆内向,不擅长与外界打交道。可她是社会一份子,被推着或主动,总归要涌入人海,做父亲的,希望她明白,做书呆子行不通。

她说在努力融入了,只是失败了。后半句,她不能说。可她不想和爸爸说谎,“就是,想爷爷了。”苗锦郁不敢打电话,她清楚,只要听到爷爷的声音自己就会泪崩,可她怕爷爷担心。

她哽咽了,十五岁第一次离家,第一次与爷爷分离,是皮肉撕扯的痛。

苗强抚她的头,“马上国庆了,要么回去一趟?”

苗锦郁破涕为笑:“真的?”转念又想到路途漫漫,车费昂贵,“算了吧,好贵。”

刚离家,分离情绪浓烈,想必他的老爹也是如此,苗强说:“臭丫头,就这么一次,机会难得,真不要?以后想要都没有机会了,你爸刚领了工资,坐火车回。”

上次她坐大巴车来折腾得够呛,追问:“坐火车贵吗,坐多久,我听说可以躺着?”

苗强耐心解释,苗锦郁一扫阴霾,“太好了!好开心,好激动!”

苗锦郁有了期待,有关国庆节。她的同桌也是,准备小挂历摆件在桌上,每天撕一张,等待国庆。同桌国庆要去首尔,去看那年顶流团体的演唱会。

她尝试邀请苗锦郁,苗锦郁果断摇头,说要回家。宋岭乐体会到了她对爷爷的思恋,也听她说过苗族聚集地的七七八八,很好奇,说有机会要同她一起回家。

苗锦郁没当回事,嘴上说:“以后有机会,随时欢迎。”

那天上午的英语课,宋岭乐的作文真的被coco认定为全班最佳,并邀请她当众分享。宋岭乐向苗锦郁挑眉,得意洋洋的小表情,随后大大方方走上讲台。

苗锦郁没看她作业,甚至不确定主角是否真的是自己。那只骄傲自信的小孔雀,用纯正美音念起自己的作文。在念新朋友名字时,她放慢速度,刻意学老外念中文名字的腔调,惹得轰笑声。

miaojinyu,全班就她没有英文名,她问宋岭乐取一个什么好,宋岭乐说一个名字而已,代号,知道是你就行。况且清一色Angle,Allen,她的中式英文名很独特了。

宋岭乐的作文里,说她课间来教室时,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那只小猫,乖乖地,默默地,特别像刚出生的小奶猫,小心翼翼打量,试探着陌生世界。

宋岭乐说,爱情有一见钟情,友情也有,没有特别原因,一眼认定,这个人就是我的好朋友了。

她通篇用详细事件描述苗锦郁是个怎样的人,说给苗锦郁听,也说给其他同学听。

在这座钢铁森林里,悉数她被照耀的光束,宋岭乐站在讲台的那一刻,是第二束。而第一束,是来自广播的沁润少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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