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旁的破落院子,乔相宜已经宣布“落败”,承认自己不是漓漓的对手。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乔相宜不慌不忙的回头,将那在院子里折腾了一气儿、泥里又滚上沙的“丑东西”径直扔到了木桶里。
“丑东西”在大街上给流浪狗看完笑话后,又开始闹脾气哭起来。
哭完了被乔相宜连哄带骗的拽回客栈,拿了个水瓢浇了一脸——治治她的犟脾气,让她“有屁快放”别整天神神叨叨的,又邋里邋遢的往泥里滚。
浇完凉水又后悔的乔相宜,最后又好声好气的跟小二讨来个木桶,小鸡似的把漓漓拎上楼,让她在温水里洗干净脸。
虽然毛都没长齐,但由于是女孩子,乔相宜还是贴心的把周围能动的家具都把这货和水桶一起围上了。
也亏得这客栈里的破烂家具够多,足够让这玩意儿自己反省。
那“丑东西”——漓漓本人却毫不在意,只当刚才在大街上说的话都是放屁,又开始一副“不是我非要来找你是你非要管我”的作死形态,拱进水桶里冒了个泡儿。
“丑东西”偃旗息鼓道:“哥哥,昨儿是我抽风,我知道错了,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你救我这一趟,给了我口吃的,已经很麻烦了。”
“咕嘟……”漓漓从水中冒出头来,眼神飘忽,试探着看向杂物堆后面。
“至于别的,我也不敢奢求,今天一过我就走,我自己去找父母吧,你就别跟着了。”
乔相宜背着身,在床上坐得好好的,手中的符咒才抽出一半,就被这一阵“胡言乱语”打断,眉头一蹙,刚拿出的笔也一把扔了。
乔相宜心说:我十岁在泥里打滚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夸张,最多是被我爹拿鞭子抽几顿。死小孩仗着没爹娘在身边,还真给我演起要死要活的“苦肉计”来了。
结果真问起你一个小孩就已经够难缠了,谁知道你父母是哪座观音?
有本事就再跑一次,去那河里再跳一次,这回肯定没人发现。
乔相宜原本没打算一定能找到她的父母,只是打算先把人救下再想别的。
但看这孩子的古怪样子,他的心中大概有数了。
她什么都不说,犹犹豫豫,摆出一幅“别管我了”的死样,说明她在这场风波中,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角色。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故意为之,在自己面前演戏,所有这些都是她张嘴胡诌的,她只是个“离家出走”,有臆想症的贪玩小孩罢了。
要么是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但她判定,自己一定不会帮她。或者说,没有这个“本事”帮她,所以她干脆不说。
思来想去,乔相宜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殊不知人都有逆反心理,乔相宜这番推敲后,觉得这小孩对他的“怀疑”让他产生了一丝恼火——她凭什么默认没人敢做呢?
既然她不要帮忙,那我就偏要让她欠下这个人情。
蓦地,他惊鸿般想起,漓漓护着那只流浪狗时,眼睛死死盯着,那辆马车的车辙。
又忽然的,他想起路千河临走前的叮嘱:“怎么样都行,但是你一定不要进内城。”
乔相宜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没来得及琢磨,他就听到围在一堆杂乱中的水泡声倏忽的灭了。
屋子里骤然静悄悄的。
……
坏了,这孩子不会是泡太久,给自己泡儍了吧。
他赶紧起身,收起那些没来得及整理的符咒,忙把那些破家具都挪开,看看漓漓要不要紧。
还没等他钻进去,就看见整个屋子中心弥漫着着白汽,木桶那边好像终于有了动静,有扑腾的声音,随即是一阵疯狂的咳嗽,夹着女孩特有的细嗓和喘息。
唔……原来是呛着了吗?
*
关隘那头,黄沙不仅不退,且越来越浓了。
一股白汽油然而生,蕴在沙雾中,混淆着人的视线,形成一片混乱。
有人眼睛里进了沙子,非常难受,便叫旁边的人来吹,结果手一伸,却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我靠,你什么时候长胸了?太吓人了!”
“你摸谁呢?我不在那边啊……”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所有人都“啊啊”大叫起来。
“有妖怪啊——”
“有鬼啊——”
叫得称呼还不一样,十分的不和谐。
更有甚者,在这阵慌乱中,往有人的地方一阵靠,却感到身后的人凉飕飕的冒着冷气,还以为是撞到了死人,吓得原地乱窜。
有人大呼:“你怎么会“冒气”啊,一定是鬼啊啊啊啊!”
结果背后的“人”竟然动了,以同样惊恐的语气回敬:“你他妈……你才是鬼!你不也“冒气”吗,快滚!”
浓雾和黄沙交织在一起,连人的“惊恐”一块儿兼收并蓄,也不知是要把这水搅得更深一些,还是觉得这些人还不够“惊恐”。
连以“壮胆”著称的林子都有点受不住了,胡话脏话一起上,也不知道是在骂没眼力见撞到自己身上的“人”,还是在骂那隐在浓雾背后推波助澜的“鬼”。
骂着骂着,他又撞到了一人,正准备反手把人拨弄出去,却发现好像是个“熟人”。
骨头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他们……在说什么?”
林子的声音若隐若现:“妈的,有“人”影,有影子往这边飘来,你看到没有!那群傻逼什么都没看见,都开始互相咬,我想上去抓都抓不到。”
骨头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但在这混乱的场景下也很难有人注意:“什么人影?你是说,鬼影?”
林子懒得跟他解释这些有的没的:“我他妈眼睛进沙子了都比你看得清,管他是鬼影还是人影,他娘的倒是上人啊,都尼玛自己乱打什么……”
骨头脑子嗡嗡的,他倒不是怕鬼,只是这些“鬼影”,让他想到了更加恐慌的往事。
人影幢幢,和黄沙席卷黏连在一起的,灰暗的不见天光的往事。
八年前,大周西境,白虎营接管的流放地“鼓啰坞”,夜里就经常出现这种白汽与迷雾交织的“鬼影”,几乎相伴了骨头的整个童年。
有些年长的人说,那是那些被赶去做民夫的流民枉死的冤魂,从天演城的白骨堆一直蔓延到了这里。
也有人说,是白虎营中恶贯满盈的将军启用了“龟甲之术”,利用咒术处理掉这些老弱病残等无法为之所用的流民……
陈年旧因,早已无处寻迹。
自“鼓啰坞”被一群月凉国的流匪占领后,骨头再没回去过,这些年也再没遇见过类似的“白影”。再加上七叔是一个对“鬼神”嗤之以鼻的人,这些年他们遇上些微离奇的事都会绕道为之,就是真看到了什么也不能提,已经很难再“撞邪”了。
骨头以为人长大了,就算重新面对比童年还要邪乎数倍的场景也会毫不在意,谁知只联想了一瞬,他就已经溃不成军。
他顾不上跟林子冤家路窄,在迷雾中抓住对方的袖口,指间寒气穿过也死死不动。
“林子……林子,你听见女人的哭声了吗?”
那和白影相伴而生的,还有在他童年梦魇中,挥之不去的,女人的哭泣和吟唱。
老人说,那是通往“白骨地”的幽冥地狱的往生曲。但听到这首曲子的人,往往都得不到往生。
林子莫名其妙:“什么东西,什么有的没的?”
旁边的人大喝:“兄嘚,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路千河挥剑拨开一片黄沙,终于找到了七叔。
“七叔,你不害怕吗?”
七叔眉头一皱,冷哼道:“怕什么,证明了是妖邪作祟,总比被平白冤枉的好,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不关我们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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