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折扇飞出，扇柄如刀，离祝山月的喉咙只有半寸，毫不留情割断了美人皮的咽喉。
修长美丽的手握住了回旋的折扇，那是一把刀扇，扇面只有漆黑与暗金两种色彩。
狐火收回，堕妖都消失了。
黑发从祝山月身上脱落，肾上腺素退去后，腿忍不住发软。
她贴着门板下滑。
握扇的手适时托住了祝山月的手肘。
刚从阎王爷面前闪现过去，她喉咙发紧，贴着门板勉强站直，正要开口时，危止忽然弯腰。
他拾起掉在地上的山神龙铃，放入祝山月手中，“拿好。”
祝山月下意识握紧圆柄。
危止俯身，银发与狐耳忽然逼近。
红珠缀着长长穗子，扫过她的侧脸。
祝山月腰间一紧，身体腾空，她嗅到了浅淡气息，令她轻易想起寂静时盛开的曼陀罗。
有毒，但引人沉沦。
危止将祝山月放到床沿，垂首半跪，托起她雪白的脚腕。
修长分明的手指抚过蛟男留下的黑紫握痕。
雪白长尾垂到地面，银发下是漂亮到近乎妖异的面容，他手中凭空多出几片形状古怪的绿叶，捏碎后敷在脚腕上，再缠上纱布固定。
温热与冰凉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不断交替。
刚平息不久的心跳再次稍稍加快。
真矛盾呢。
她能明显感受到，这只狐狸并不欢迎新上司。
但他依然很好履行了神侍的职责。
祝山月做出了决定。
做完这一切，危止直起身，后退半步，“山神龙铃认主，无论您愿意与否，都是山神。在堕妖恶鬼眼中，弱小的人神是最美味的佳肴。”
“若您执意孤身在外，今夜的事会发生无数次。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您会被堕妖恶鬼分食。”
又是温柔散漫的腔调。
从第一眼，祝山月就感受到了危止对她的不喜。
忽然间，她想起离开山神祠时，危止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早就知道会发现这样的事，却不提前告知，也不阻止她离开。直到她遇险，才慢悠悠赶来。
算是给一个下马威？
果然是一肚子坏水的狐狸。
危止含笑等着她发难。
祝山月将长发拨至耳后，仰起头，莞尔一笑：“多谢你及时赶来。”
时有时无的海浪声在窗外响起。
他话音一顿：“……分内之事，不用道谢。”
“不过，你似乎不太喜欢我？”祝山月歪头问。
危止浅笑，很有职业风度，“身为神侍，我会尽力侍奉山神大人，与个人情感无关。”
嚯，直接承认了。
祝山月扯了扯唇角，看在雪白狐耳和毛茸茸尾巴的份上，她可以宽容一点。
她语气柔和道：“在正式上任前，我需要了解神侍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以及尽力侍奉怎么定义呢？”
“神侍负责山神的衣食住行，以及分担一部分繁琐工作。力所能及且职责范围内，任山神差遣。”
祝山月明白了。
相当于一位全能管家。
但有件事必须确认。
“神侍不能违背、伤害山神，对吧？”
危止垂眼看向坐在床沿的祝山月，面上含笑，眼神却居高临下。
他缓缓开口：“……是的，山神大人。”
祝山月一向想得开。
多少人想上岸，她还没开学就无痛上岸。
只是，上了神仙的岸。
况且，从拿起这枚山神龙铃开始，也没有选择余地了。
“了解完毕，那走吧。”
她语调轻松，声音宛转俏皮。
暗金瞳仁凝视祝山月，危止神情依旧，颔首：“那么，请移步山神居所。”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
一座华光浮动，金光灿烂的辇轿出现在窗外。
...
直到落地，祝山月仍有一种踩在云端的漂浮感。
这一晚的经历直接颠覆了世界观，在六小时前，她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天上飞。
危止收回扶祝山月下轿的手。
眼前仍是破旧腐朽的山神祠以及望不见底的深潭。
她默默看着神祠。
住在这种危房里，指不定哪天睡醒就被砸死了，还不如现场挖个坟把自己埋了痛快。
危止轻易读懂了祝山月心中所想，目光幽幽，“浮玉山近千年无山神镇守，信仰衰微才导致神祠破败。”
他记得，从前的山神祠香火连绵，终日不息。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危止垂眼，握住祝山月的手，富有韵律的铃音重重荡开。
眼前的密林如同水波荡漾了一瞬，山神祠后已多了九道朱红牌坊。
“请随我来。”
他手提一盏灯笼，引着祝山月穿过一重重的牌坊。
脚下的青石板遍布岁月痕迹，青苔在间隙钻出。
两侧有石灯竖立，燃着鹅黄火苗。
危止不急不缓为祝山月讲述作为山神的基础知识。
“世上分为八十一群山，山神们各镇守一方，互不相干。”
“每座山都有一条月街，既是山神居所，也是世上大部分妖族精怪的住地。”
因为灵气衰微，世上供妖族精怪修行的灵地所剩不多，都被强大妖族占据。
为了维护安定，山神们建立月街，收容妖族精怪，同时也为了方便监管。
危止浅笑看向她，“山神大人，容我先提醒你，月街里的妖族们都不是省事的家伙。”
前几日，他才**了七起恶斗。
祝山月具有良好的适应性，主打一个，来都来了。
“有今晚的堕妖不省事吗？”
似乎是提到厌恶的东西，危止很轻地皱了皱眉，“堕妖只是没脑子的蠢狗，看见骨头就往上扑。”
“月街形势复杂，不能相提并论，等您接手就明白了。”
祝山月轻轻“唔”了一声，继续问道：“堕妖？指堕落的妖怪？”
“浮玉山是八十一群山中最为特殊的一座。”危止引着她走过最后一重牌坊，“这里镇压着魇息，被魇息污染的妖族被称为堕妖。”
魇息，祝山月想起今晚见到的幽黑粘稠气体。
牌坊尽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蜿蜒街道沿上而上，飞檐画廊与简陋平层林立，越靠山顶，建筑便越精致恢弘。
人身蛇尾的女人靠在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下抽烟。
铁塔般高壮的男人用熊爪拽着猫耳少年恶吼。
几颗头颅神采飞扬在空中交谈，脖子处还燃着火焰。
一对兔妖母女提着篮子走过街头。
明月皎洁悬于夜空，参天祈福树在山顶沐浴月色……
混乱、诡异、绮丽。
在祝山月失神时，危止指尖一抬，狐火飞出，缠绕着熊爪男人。
不过片刻，对方就涕泪横流大喊着“危止大人饶命”。
蠢蠢欲动的围观者瞬间作鸟兽散去。
华丽辇轿再次停在祝山月面前，危止神情平静，这样的事无时无刻不在月街发生。
古朴幽静的庭院建在山顶，观景廊延伸至峭壁外。
巨大的祈福树绿荫浓重，或新或旧的祈福带系着福牌，随晚风泠泠作响。
两位狐面红尾的女性站在门口，笑眯眯说：“山神大人，危止大人，欢迎回来。”
“晚上好。”祝山月笑吟吟回应，随后询问，“他们是某种术法？”
危止看向庭院中洒扫、浇花等来来往往的身影。
男女皆有，都长了一张狐面。
虽然普通孱弱，但观察力敏锐，适应力尚可。危止在心中做出点评，面上含笑，“幻象，狐族妖术之一，不入流的把戏罢了。”
祝山月无声笑笑，虽然不了解妖怪，可一口气捏出这么多逼近真实的幻象，还各司其职，这叫不入流的把戏？
偌大庭院，人影往来。
她不由感到几分同情，近千年来，这狐狸就同幻象一起，守着这座宅子吗？怪像留守儿童的。
危止引着祝山月穿过庭院并依次介绍。
前院待客，中庭用饭，后院休息。
后院有观景连廊，月色从祈福树的间隙落下，错落灯火从山顶依次铺开。
一杯茶递到祝山月面前，她浅浅抿了一口，玫瑰香气浅淡。
危止坐于她对面，望着摇晃的祈福带，“这是浮玉山神树，祈福带上都是人们的祈愿，解决后会获得愿力。”
面对她眼中的疑惑，危止换了个通俗的说法，“愿力等于香火，愿力越多，山神越强大。处理祈愿、清除堕妖、管理月街都是山神的基础工作。”
茶杯轻轻搁在檀木小桌上，祝山月若有所思。
得多攒点香火。
“除了基础工作，还有额外的？”她问。
修长的手握起山神龙铃，它身上有三道神秘符文，除此外有五块空缺。
危止说：“额外工作是寻找残片，重布炁阵。如您所见，山神龙铃残缺，它本有七道符，现在只剩三道。”
炁阵便是封印魇息的大阵，因近千年没加固过，如今已经算岌岌可危，每逢月圆就会外泄。
只有完好无损的山神铃才能做到重布炁阵。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祝山月再次强调。
怎么一来就给新手上难度？
危止长眉轻挑，笑着说：“您刚得授印，没有神力。这其中大部分工作都可以交由神侍代处理。”
祝山月安心了。
流转的目光落在危止身上。
“那么，在我熟悉山神事务前，这些就拜托你了？”
他微微抬眼，对上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像盈盈绽放的花。
黑金刀扇展开，掩去危止微弯的唇角，“山神大人，有一件事忘记告诉您了。”
“我们并未正式结契，目前我还不算您的神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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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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