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间的汗珠一颗颗冒,周围的一切似乎突然发生了变化,除了自己、这棵树和这头狼,沈九微再也感受不到其他。心跳的声音仿若在耳畔,呼吸间带动的气旋似乎也清晰可见,她分明是紧张、恐惧的,心底却是平静的。一眨不眨地与树下的狼对视,沈九微觉得至少自己不能在这畜生面前露怯。
对人类来说极其难以忍受的血腥气在狼的鼻腔中闻到的是饕餮盛宴散发出了的无尽诱、惑。两只狼见奈何不了树上的人,它们终于终于抗拒不了食物的吸引力将目光从树上的两人身上移开落在了躺在地上的、尚有余温的食物上。
撇开头,再坚强的人也无法看着同伴被野兽啃食,沈九微心中一阵恶心。哪怕隔绝视线,依旧无法阻隔咀嚼声不断地钻入耳中,侵入心内。
沈九微试着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这种折磨人的声音中抽离,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逃脱被狼群撕咬吞噬的命运。她现在暂时是安全的,树下的两只狼已经全身心投入到食物上,她或许可以试着离开树,快速逃离。
有几个方向是不能去的,她回忆其他人四散而逃的方向在心中一一否决。趁着狼在进食她要快速决定下树后从哪个方向跑,她曾经观察过山寨内的狗在进食时只要没有危险或是觉得食物会被夺走,在没吃饱前一般是不会将身子从食物旁挪开的,想来狼也应该差不多。
“喂,我打算跑了。等它们吃完守在树下,再想跑就来不及了。”沈九微朝另一侧躲在树上的人喊道。
她本是不打算出言提醒对方的,只要见到她下树,想来对方只要不算太糊涂也知道该怎么办。不过还是说一声吧,给对方提个醒,免得她真的一直守在树上就真糟糕了。
两只正在进食的狼被沈九微的声音惊扰,它们同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下颚的毛被染成了红色。很快其中一只便再次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另一只过了一阵后才收回目光。
下树比上树容易,瞅准时机,沈九微从树干的另一侧滑下来,尽量不弄出大的响动,轻巧地后退,拔腿边跑。其中一只狼前肢压低似要扑上去,终究舍不得到嘴的肉,眼看着沈九微从眼前逃走,又低下头继续进食。
很幸运,那两只狼都没有追上来,在离开山林的这段路她也没再遇到另外五只狼,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凌云山山寨内。
等到整片西山都布满红霞,除了钟穗,其他一同过来的十多个人都没有再出现。再等下去就要在凌云山过夜了,那些人绝对是凶多吉少了,刚经历过一场逃杀的沈九微想回到熟悉的环境里,问了钟穗的意见,两人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丹明山。
这一日出门不止没有带回食物,还丢了几乎全部的人,山寨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低迷。但无论如何,当阳光再次洒照在天地间,人们依旧需要为食物奔波。
金灿灿的光芒照亮了前路,汉子们几乎各个带伤,但此刻他们的身体的放松的,神情中带着明显的喜悦。怎么能不欣喜呢,满仓满室的粮食,一袋袋一颗颗都是如此喜人,留在山寨的女人和孩子都能填饱肚子了,他们也不用再担心下一餐没有着落了。
扛着粮食,堆满车,一辆辆车被浑身是劲的汉子们盯着,等待着装车完毕后往自家山寨的方向前进。昨夜是一场激战,他们这边又有很多兄弟永远地闭上了眼,但这是值得的。他们一鼓作气端了柳东行的巢穴,杀光了留守山寨的人,现在他们的食物,他们的财物也都属于他们了。
东西要尽快运走,他们只有两百人了,若是柳东行带着他的人回来,即使占领了山寨,对方人数之众也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宋正风这么想,便吩咐诸行催促兄弟们加快速度。
“哇,没想到霞峰山这么富有,这些粮食够我们吃一年还有余吧。这一趟能够搬回去吗?”
“吃的算什么,你没去柳东行的宅子吗?简直不敢相信,他这是把府库都搬过来了吧,开门的时候我在前面,闪瞎了我的眼,现在看东西还有白光呢。”
“话说,这些我们都有份,不知道大当家会分多少出来给我们?”
“不止我们,他们也会要分。”有人努努嘴,方向是另外两座山寨的人。
“凭什么,我们人比他们多那么多,收留他们,还帮他们抢地盘。没向他们收钱财就不错了,这些可是我们一刀一枪打回来了。”
“就是,就是。”
诸行走过去的时候这群年轻人也没有停下嘴,还拉着他左问右问,打听各自能分到多少。
最后一批财物和粮食装车完毕,第一辆车已经走到山脚了,最后一辆车还刚出山寨门。幸而他们在霞光山发现有好些牲口,不用他们人力推运,不然还真不能一口气将霞光山给搬空。
绵延的车辆在山道上行驶,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这群架着车、领着骡的汉子额间、背上渐渐渗出汗珠。比身体更热火的是他们的心尖,成车成车的粮食、财宝就在他们身边,即将运往他们山寨,他们或多或少都能分到一部分,如何能不激动。
到丹明山脚下的时候早有人飞奔回山寨,将这个喜讯提前告知山寨内的人,所以他们的车还没来到山寨口,里面的一群女人们便迎了出来。
沈九微没有跟着去,她需要为那些即将到来的物资清出一片空地最好是一间或几间足够大的房舍充当临时的仓库。但也无需等太久,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辆辆车正在往山寨而来。
先入寨的是粮食,结实的麻袋捆覆着,垒得高高的,将车轱辘都压得些许变形了。勤恳耐劳的骡子被簇拥上的女人围住,终于得以停下四蹄在原地歇息,放松地甩了甩头,扬起些微尘埃。又将头向前伸了伸,走了这么久,它口渴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只可怜的牲口想要喝口水、嚼几口草料的愿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它身后的车上,有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这些都是粮食吗?”有人难以置信。
“一定是的。哇,还有,后面还有。这该够吃多久了啊。”这是伸长脖子看向山寨口的女人。
“太好了,有了这些再也不用饿肚子了。”老人眼角的皱纹愈发褶皱。
“娘,我想吃干饭。”小孩吸溜的声音。
干饭肯定是有干饭的,饿了这么久,眼前摆着一车车粮食,怎么忍心对它不理不睬呢。
山寨内许久不曾如此热闹,女人们拿出自家的锅碗瓢盆,就在空地上架起炉子,生起火做饭。粟米混杂着稻米的香气在山寨上空飘荡,围在锅旁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深吸一口气,饭食还未入口香甜的气息似已萦绕在舌尖,沉淀在腹腔。
送粮回来的人吃得精神饱满,还带走了女人们为未归人带去的干粮,这一刻所有人都坚信胜利是站在己方的。
他们能胜过霞峰山吗?答案即使不能肯定,应该也是有把握的。这是大多数跟随宋正风而来的汉子们的想法,吴顺也是其中之一。连霞峰山都占领了,还有多少悬念呢。
今夜又是他守夜,大当家让众人警醒些,柳东行随时可能掉转刀口向他们而来。但其实这种值夜算不上累,现在也不缺吃食,大部分粮食和全部的财物都先一步送回丹明山没错,但仍旧留下了他们这些人半月的口粮。甚至还有些浊酒喝,带着浓浓的粮食香气,酒味不那么醇厚也算得上是可口的。
但吴顺心有不顺,和他一起值夜的人都不搭理他,将他排除在小团体之外。当然,这种排斥是无形的,没有人当没给他难看,只是无视他,忽略他。只要他凑过去其他人便会缄口或散开,他说话他们便会沉默,结合其他种种,吴顺知晓自己被孤立,冷落了。
这也只能怪他自己,谁让他在山洞内如此嚣张不干人事,最重要的是还得罪了大当家呢。平常也没多少人缘,如何能怪别人呢。
他就是要怪别人,怪不愿屈服还将事情闹出来的香梨,怪多管闲事的沈九微,怪给香梨出头的她亲哥哥,怪那些分明很想加入却不敢动手的人,怪宋正风对他施刑......总之他是没错了,即使有,也是微不足道的,不该受到惩罚和冷落的。
人一旦觉得万事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在针对自己的时候,做出来的事就会变得十分荒唐或说是可恶之极。
*
今日也是阳光明媚的日子,万物经过一个寒冬的蛰伏终于开始蠢蠢欲动,树木染上了翠色,小动物们一个个从温暖的巢穴中跑出来,在生机勃勃的春日间寻找可口的食物。
山下人头攒动,一群提着环刀的汉子急速向山坡而来的时候,攀在树梢上站岗的人一时还没发觉异样。今日本不该他来值日的,该值日的兄弟身体不适便由他来顶替。山上的汉子就这么小猫两三只,他也无可奈何。
向山上前进的人全是一群陌生人,等他们走到足够进的距离,能被看清的时候,值日的人发现了异样。飞速从树上滑下,飞奔回山寨。
“快,去通知大家,霞峰山的人攻来了,不要收拾东西了,全部往后山跑。”
“霞峰山来袭了,霞峰山来袭了。”有大嗓门的男人在山寨间穿梭,声嘶力竭地吼道。
木屋内外,所有听到叫喊的人都会立即做出反应,放下手头的活,有的直接冲出去,有的去还想收拾些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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