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为了收容碧云山的兄弟,也是为了改善居住条件,新组建不足一年的丹明山集体搬迁到了霞峰山上。由于沈九微坚持不肯住进原柳东行的宅子,而是选了一幢普通的房屋后,包括程栋、林明勇在内的宅子最终都没人居住。
柳东行的宅子被改建成了新的同义堂,另外两幢曾经富丽的宅子被暂封,待以后有需要再开启。
虽说山寨内的女人彪悍的各个彪悍,但同义堂历来是男人们议事的地方,没有女人站的地儿。从丹明群山七兄弟结义以来,还没有女人能进来的。只沈九微多次为山寨出力,又有一众从小一般长大的兄弟暗中支持,便是宋明峻也默认,到真被她登堂入室成功了。
也不是没人其他人提出质疑,觉得女人入同义堂坏了规矩,先不说在堂的其他男人意见如何,那些个提出异议的人回家就被媳妇、娘揪了耳朵。
有那娘训儿子的。“你这三不着六的不顾家的不孝子,我上次折了胳膊不是九娘她帮进帮出的,等你回家不说连口热饭吃不着,怕只能等着活活饿死。你看不惯默不作声便是,何必顶着出头,让我如何好再见九娘。”
有那媳妇吼丈夫的。“上回栓子发烧,若不是栓子他干娘带人亲去望月山采药,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还去要她的强作甚。你让栓子他干娘怎么想。”栓子病愈后沈九微认下了小栓子当干儿子。
那些男人也非真看不惯沈九微,不过是觉得和女人一起面上不好看罢了,外有其他兄弟默认,内有亲娘、媳妇哭骂,不过两三日功夫也只私下里嘟囔两句,再不当面给她难堪了。
能进同义堂是沈九微成功的第一步,自从宋正风过世,丹明山又发生了系列变故,能压在她头顶上的“山”都不在了,宋明峻根本压制不住她,渐渐到让她在同义堂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
从昭炎一十四年秋季一声惊雷起,各种天灾仿佛打板般一个接一个的到来。先是从秋季持续到了来年二三月连绵不断的雨水,不知冲刷了多少城府、州县、乡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秋冬春三季的雨水又湿又冰,即使能逃到高处避难的人家也多有感染风寒病逝的。
随着雨水不断扩散,魏理国几乎整个南方及东北方的国土都经历这场百年不遇的雨灾。除了最初救灾还算及时的几处乡县,朝廷后续居然再也没有了更多更有效的动作,一夕之间朝堂上大人们仿若再也看不到那场席卷半个魏理国的天灾了。倒是一车车粮食、银钱,出了京畿、州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激不起一丝水花。
进入四月雨水始停。天气终于转晴,荒废了两季的田地被坚韧顽强的农人继续耕种,以期待秋日能吃口饱饭。有了农人的精心伺候,麦苗们果然茁壮成长,一片绿油油的景象出现在各个农田了。看着自家的麦田由绿转黄,农人们眼中含着泪水,终于熬过来了。
天空突然袭来一阵黑云,以扑天盖世之势朝着挂着饱满的穗子沉沉垂下来的麦田、稻田。黑云所过之处,只待收割入仓的小麦、水稻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残破的田地。
“是螽,螽来了,老天爷啊,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吧。”绝望的农人跪在只剩秸秆的田里绝望地哭求着。
这场几乎席卷了整个魏理国的蝗灾几乎让举国粮食颗粒无收。接连两年的天灾也让忙于争权内斗的官吏们斗得更加凶残,今日这家被抄家,明日那家被砍头,便是朝廷内还有那关心民生的官员,除了祈求皇帝赈灾也无法提出更多的办法。
蝗灾过后,除了达官贵人们依旧过着锦衣玉食,偶尔站在窗前感慨平民不易,写两三首酸诗的日子,便是一般的小吏公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更勿论底层人民。
老人和孩子是最先受不住的,极端气候,缺衣少食,那两三年内过世的老人夭折的孩子多到数不清,谁家只死个把人都是家境好有福气的人家了。
有养不起孩子,又舍不得看他们夭折的,便想方设法将他们卖出去,哪怕是为奴为婢也是条活路,自家还能换的几日吃食。
这样做的人太多,插根草标往地上一跪便等着人来挑。然而如今这种世道下又有多少有钱有闲可以养活成群奴婢的人家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便是白送也没人收了。
不知多少走头无路的平人铤而走险,占山为王,彻底放弃的良民的身份,干那掉脑袋的事。不过那群瘦得皮包骨的草寇也不过敢挑些落单的人和人少的商队,遇上大商队和军队是决计不敢露头的。
当然,这些天灾对丹明群山这块区域影响不大,因地处魏理国西北方向,那场持续了四个多月的雨季到在丹明群山附近只下过几场大雨,多是断断续续的小雨,也有放晴的日子。霞峰山多树,倒未如丹明山那般发蛟,且山林间冒出许多菌菇出来,着实让寨民桌上添了几个鲜菜。蝗灾更为沾上一星半点,刚进入西北境内,突然一日它们便如来时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不能说一点影响也无,至少这两年里山寨加入了许多好苗子,添了不少人口。虽还不能和鼎盛的时期比,但已然恢复了些许元气。
闲话少叙,且说沈九微同陈深回到同义堂后,宋明峻、钟陌及大小头目几乎都在。刚干成了一大票,众人脸上多是喜气洋洋的,宋明峻更是大手一挥,宣布今晚吃席。
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只待沈九微和陈深将所获物资清点清楚后再行分配留存之法。这是算是个肥差,原也不是他们两人来做,当时为了以示公正,三个大头领各派了一名手下共同管理。不过数月间,没出库的东西的却越来越少,没人说得清谁是人谁是鬼。最终这个烂摊子只有沈九微和陈深两人上。
长时间与陈深接触,沈九微发现他根本是别人口中性格软绵,撑不起家业的败家仔,这货心黝黑黝黑的,比碳还黑。脑中闪过某个眼含泪珠楚楚可怜的面庞及从那朱唇中说出来的话,沈九微心中一片恶寒,除非必要她绝不要和陈深私下多接触。
沈九微和陈深带回来的十几个添头无人问津,哪怕山上不缺吃的,能大口吃肉大碗吃饭管饱还不是吃自家存粮的机会毕竟难得,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大厨房,等着看有什么好饭好菜呢。
延续了原丹明山的风格,山寨偏西的方向同样建了一座专用于关人货的木板房。山上不缺木头,房子盖得结实,还有屋顶。木板房内没有窗户,为了透气,房梁与木板墙之间约有一尺的间隙。
打包山上的那十几个人都被关在了里面,除了开门递进来一盆水及后来的那碗黑汤药渣滓,再没人搭理这群人。
到底曾经养尊处优,经过这一路的折腾及那一鞭子,吕父甚至没能等到儿子将药送入口中便撒手人寰了。
外面隐约能听到欢笑吵闹声,木板房内响起了悲痛的哭声。如同过人的恶疾般,哭声从一个起,逐渐蔓延到整个木板房。便是一路吃尽苦头,被鞭抽,对着下流的皂吏羞辱低头也都忍耐下来的吕思归也红了眼。
稍稍平复心情,吕思归敲门想让山寨的人通融让他先将父亲暂时安葬,至少不能让父亲的尸体留在这,里面的活人也受不住。
除了值夜留守的倒霉蛋只能收到一份吃食,其他的人能溜过去的都溜过去蹭吃蹭喝,人货仓看守的两人将门锁严实便也溜了。里面的人各个弱质,这木板厚实,又不给吃的,绝难翻出花来。
翌日日上三杆,吕思归才终于等来了守门人。隔着门板说清了里面的情况,过一会门终于打开了,进门的两个汉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找到吕父的位置,便要将他拖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别这么对我爹。”吕溪月虽然惧怕仍旧扑了上去。她不忍心父亲被这两人如拖货物般地对待。
吕思归也拦住两人道。“好汉,恳请你们让我和家人安葬我爹。”
两位大汉被招来做这晦气的事本就心存不满,又哪会关心人家孝子贤孙的心情呢,直接大手一挥将吕思归推开,一个大汉口中还骂骂咧咧地道。
“呸,一大早做这晦气事老子就不爽,还要被你这小子叽歪,你当自己是谁。”
另个道。“听说这位曾经是个公子哥,那些人或就这般嘴脸,还当自己是从前呢,现在不过是比我们还不如的东西。”
第一个又道。“和他多说什么,臭死了,赶紧的,我回去还能睡一觉呢。”
吕思归爬起来再次拦在两人面前,问道。“各位要将我爹如何,还请给个明白。”
守在门口的人见第一个出言的大汉将尸体的腿松开,似要动手打这人,立即开口劝道。“张兄弟息怒,大暑天的不值得和这小子动怒,别伤了身子。况且留着他们是要去后山,若是弄坏了人,还不是兄弟们受累。”
那人又看向吕思归道。“不会胡乱丢弃,一卷草席也是埋在后山,我们山寨是不准随意处理尸体的。你赶紧让开,不然真着了打也没医没药的岂不可惜了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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