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星子灿烂,景旺县的城墙上亮起了一簇簇火把。
有了前一夜的教训,县里日夜都有弓箭手在城墙上守卫着,只要巡视的人发现有可疑人影靠近,便让他们拉弓射箭,决不能再让山匪们靠近,堆放干柴在城门放火了。
入夜时分,山寨的人早已隐没在林间,他们也不持火把,只三三两两就着树缝间漏下的月光小声地说着话。
“大当家让冯头带了五十个兄弟从侧面绕道城墙下,这是干甚?”一个小喽啰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人,小声问道。
“你轻点。好像是三当家说近期县城可能有人出城,要冯头入夜后带人守在城门口,方便捕捉。”另一个小喽啰拍开同伴的手,揉了揉有些疼的侧臂,道。
“他们真的会出城吗?”第一个小喽啰语带疑惑地问。他觉得若是自家,屋外有强人,只要门能守得住,肯定是不会开门离开的。更何况县城里的人看起来都胆小如鼠,一听闻他们过来便关闭城门躲进去,在城墙上都缩头缩脑的,三当家可能要失望了。
“谁知道呢。这些事有上头去想就好,我们只要听令行事,事成之后多给我分些钱粮才好。”另一个小喽啰道。
二更天,万籁俱寂,紧闭了几日的城门悄悄地被推开了仅够一人通过的门缝,四个黑影从门缝里溜了出来。很快,四人分为两组,向两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龚大能沉默地奔跑着,谨慎地确认方向和四周的动静。他们都尽量避免靠近山匪落脚的那片林地,只期望一切顺利他们不要被发现才好。
等彻底见不到身后的城门,龚大能狂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些许。县令是要给他们四个准备马匹的,这样速度更快些,只是不说夜间纵马的难度,马匹奔腾的声响可不小,若是引起了山匪的注意,他们被截住就糟糕了。靠两条腿虽是慢了些,到底不易被发现。
带着心事,龚大能脚下的速度一点不慢,跟在他身边的人既沉稳脚力又好,两人如此狂奔丝毫不见气喘。
前方突然出现几个人影拦在他们的去路上,龚大能两人反应迅速,立即调转方向,分别朝左右两侧跑去。才奔出三两丈,被又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黑影拦住了。等他们再要换一个方向逃跑,便发现他们已被包围了。
龚大能被压着跪在几人面前,他试着抬头想要看清面前这几人的面容,却被身后的人按住了头。
藏在他身上的信被搜了出来,燃烧的火把下,接过信的宋明峻只看了一眼便将满张黑墨递给了陈深。不是他不想自家看,实在是这里除了陈深就只有沈九微这个半吊子识字。他除了能看清信纸有上不同形状的墨团,上面写的他是一个都不认得。
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陈深嘴角噙着笑意道。“我们的机会来了。”信上的内容文邹邹的,他用众人都听得懂的话说出了这封信的内容。
当着这两人的面,山寨几位当家、头领们便商议起了办法。跪在下头的龚大能越听心越慌,他没能完成任务被抓住,还让求援信落在了山匪的手中,知晓了县城的意图,若按他们说的法子,恐怕县令也难查出问题来。幸而他们兵分两路,希望另一个队能成功逃脱,求得求援。
很快,龚大能的愿望就落空了,又有两个人被压过来跪在他身旁。他转头去看,正是朝另一个方向离开的两人。山匪同样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第二封信。
“留下一个人就好,其他人都处理掉吧,别留下后患。”陈深话音刚落,跪下的四人便痛哭流涕求饶。
其中一人甚至道。“大王,大王,我是被逼出来跑腿的,求大王别杀我。”
“他,”那人膝行几步,想要上前抱住陈深的大腿,被身后的小喽啰及时压制住,这才指着龚大能继续道。“大王,这人是县令的心腹,县令和和县城的事他都知晓,大王可以拷问他。我除了送信,其他什么都不知,求大王饶命。”
几位当家、头领的目光都落在了龚大能的身上,沈九微仔细看才发现,虽说四人都穿着黑色的衣物,但从衣料上看这人确实要比另外三人精贵些。
龚大能恶狠狠地瞪了出卖他的人,正要开口求饶,便让早已失去耐心的宋明峻命人塞住嘴角,先是一阵暴揍。
一刻钟后,除了最后开口出卖龚大能的那个人,另外三人都躺倒在地,成了三具冰冷的尸体。
接下来的三两日,山寨每日都会在日间派出两、三百人,佯装试图正面进攻拿下县城。可惜除了收获些许箭羽和伤员,没能占到任何便宜。
又是一日,天蒙蒙亮,城外大片空地上弥漫着浓厚的雾气,从城墙上往下看,只余白茫茫一片。
视线受到阻碍,声音的传播却不受影响。守在城楼上的执勤小吏听到了响亮的马蹄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待他试图查明城墙下的情况,并打算发出警示时,城门被拍响了。
“开门,开门。我是阮大,我从天溪县请得援军回来了,如今已在城门外,快开门,快开门。”阮大的声音传到了门内。
门里的守卫仔细分辨,确实是阮大的声音。他们都知晓县令三日前派了四个心腹带着求援信离开了,如今乍一听闻他们带着援兵过来救援,立即放下了警惕振奋了精神。门内一阵响动,紧闭了多日的城门再次被打开。
城内的人见第一个走入大门的果然是阮大,心中彻底放下心来,有人立马奔走去将消息通知县令。
跟在阮大身后的人在跨进县城后,不给守卫一丝反应的机会,提起钢刀见人就砍。不过一刻钟,城门口便散发出浓厚的血腥气。
自从县城被山匪围困住,县令便没有再睡过一日安稳觉。昨夜留在书房却辗转难眠的县令刚刚勉强眯了一会眼,便被回来报信的小吏惊醒。
“发生何事了?”县令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起得太猛了一时有些头晕。扶着额头,他让进来报信的人赶紧说话。
“大人,天溪县派人来了,如今正在进城呢。”小吏带着喜气道。被围困的这些日子,他们这群人被下令日夜看守的城楼,只怕山匪攻进来的值守人早就筋疲力竭了,如今终于盼来了救援,他离开前匆匆瞥了一眼,虽然被雾气笼罩不太清晰,但门打开时那一眼看起来来的人并不少呢。
“是吗?阮大他们带人回来了。快,快领我前去。领队的是谁?”听了小吏的话,县令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如同饮了仙露般立刻精神百倍,起身便朝县衙外走去。
刚来到县衙门口,便见消散了些许的雾气中不断有身影靠近,很快,走在最前方的阮大领着身后的人也来到了县衙外。
“阮大?这些便是天溪县的军士吗?”县令眼光扫过阮大,目光随后落在了他身后的几人身上。
这些人一个个雄壮身躯,面目带着煞气,端得都是好汉。县令心中欣喜,有了这些人,何愁城外的那些山匪呢。
阮大脸上心虚一闪而过,县令早将心神都放在了他身后的那群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来到县衙门口便闪到了一边去了。
大步跨进县衙门口,走在最前方的汤达一刀便将迎上来的县令砍杀,县令的脸上至死都留着错愕的神色。似是不明白原是自家请来的救援,为何会对自家拔刀相向。
县令倒下的身躯仿佛是个信号,杀戮这才正式开启。山寨的人提着刀,双目放光源源不断地朝县衙扑去,不一会儿,县衙前后各处皆传来惨叫声,一炷香的时间又彻底归于安静的。
这不是沈九微第一次看到死人,几年前甚至她还亲手杀过人,但是看着城门口的一具具尸体仍旧让她非常不适。她没有选择跟着那群兴奋的男人们冲入县城内,而是带着留手的几十个兄弟把守好城门,顺便将四散的尸体拖开。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县城的面目,此刻应该活跃起来的大街上却仍旧安安静静,看不到一个出门的人。
被围困的这些日子里,县城的普通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连他们的睡梦中都是山匪冲入县城,杀人放火的噩梦。
今日清晨天空微亮未亮之时,城门口响起了兵器碰撞声和嘶吼声,随后便听到成百上千人沿着街道向县城内部跑去的声音。有那大胆些的百姓,透过纸糊的窗和蒙蒙雾气略略看清了那些陌生而凶恶的面孔,立即缩了回去,搬来家中笨重的什物堵住门口,家人们瑟瑟发抖地抱作一团。
从县令家出来,郑芝龙心急火燎地赶到县丞家。
县丞一家住在县里东侧,是县里有名的富户聚集之地。在县衙杀红了眼的山寨兄弟在阮大的指引下来到这里,他匆忙赶过来的时候靠近巷口的头几家已被山寨的兄弟洗劫过了,郑芝龙经过之时是扑鼻的血腥气和女人的尖叫。
县丞家的大门在几个山寨兄弟地攻击下摇摇欲坠,郑芝龙立即奔上前,阻止要打杀进去的人,恳请放过他们一家。
“这一家是小弟的至交好友,且当初若不是他多番帮协,小弟早已屈死狱中,肯定没有机会入伙山寨,还请众位兄弟高抬贵手,看在小弟的面上放过他们一家。”说罢,郑芝龙深深地作揖。
郑芝龙形貌伟岸,又有身手,日常间也豪爽大方,虽是刚入上寨不久,也与众人相处的融洽,故而为首的小头目虽不甘心放过这家肥羊,仍旧是给了他面子,反正后面还要好几家呢。
“既然郑兄弟开口,那这一家兄弟们就不动了。孩儿们,跟我走。”语罢,手臂一挥,带着身后的小喽啰们朝着下一家奔去。不久,数丈之隔外便想起了相似的惨叫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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