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勤政殿门前那道该死的石阶

是日,轮到容湘殿前当值,李奇和大臣商议国事,容湘不便在侧,多了半天清闲。秦烟这头,公主赖床不肯早起,她不能强行拉着公主起床练字,在旁边守着女儿的睡颜看了半天,恍然想起香球忘戴了。她平日里不喜香料的味道,香球能不戴就不戴,但穿女史服,要求必须佩戴镂空鎏金香球在侧,她只好回居所去拿,免得被人挑刺。

一踏进西内苑,就被刑茉玉拉着不让走,平日在宫里没什么消遣,既然四个都在,不如玩儿两盘马吊。

秦烟不知公主几时起床,原想拒绝,奈何马吊这项消遣对擅长算学的她太有吸引力,于是擅自在心里给自个儿做了疏导——

公主起床还得洗漱,洗漱完还得玩会儿,一晃,不就到下午了?

下午过去也可以,李奇那边商议着国事,一时半会儿是空不出闲暇来看公主的,万一……秦烟立刻豁出去,便是有万一他也该体恤,别人都是两日一轮值,就她得日日值守长乐宫,耽搁半日又怎么了?

于是四人就让宫女支了桌子,第一局容湘做庄。

陈卿仪时不时就要阴阳刑茉玉两句,“你们有没有上祖坟去看过?祖坟上可有冒青烟?若不是魏家那庶女胆大包天,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上你?”

“你这话也没说错,我母亲怀我时梦到彩霞入怀,让算命的一算,就说我有福气呢。”刑茉玉心大,就只当陈卿仪的挖苦是耳畔一阵风,容湘丢出一张,她高声叫道,“糊了!”

刑茉玉那番话暗藏机锋,史书里不乏传奇,妃子梦到太阳入怀,儿子果真成了千古一帝。丞相夫人梦到彩霞入怀,女儿便成了千古一后。陈卿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随后剜了眼容湘,不满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还叫这蠢货赢了你的钱去。”

容湘又打出一张牌,秦烟吃掉,她疑惑地看了眼容湘,从前两把来看,他们三人里,只有容湘算是棋逢对手,算牌厉害着,这一局怎么连喂错两次牌?

容湘没答,冷若冰霜的面上看不到一点表情,拿牌的动作宛如提线木偶。

陈卿仪早习惯了她的轻忽,容湘不搭理,她就自顾自说,“我也不知道魏家那庶女怎么想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妄想取代先皇后。”

容湘刚码好的牌倒了一片。

陈卿仪不满,“容湘你今日怎么回事?”

“对不住”,容湘把牌重新码起来,完全不在意有没有被对家看去。

陈卿仪编排魏云絮,秦烟忍半天了。

“魏家三姑娘是几时对陛下上心的?怎么就爱而不得了?我怎么听说爱而不得的是魏雪琼,要我说,就是魏家舍不得嫡女,便将庶女推出去顶罪了。”

全是秦烟的猜测,她在心里认定了云絮绝不是幕后的主谋。

刑茉玉惊了一下,“快小声点儿,怎么什么都敢说?”

刑茉玉粗枝大叶还知道兹事体大不宜妄自议论,陈卿仪这个没脑子的反更加来劲。

摸了一张牌随手打出去,倾身过去,问道,“说得振振有词的,是王太尉给你透露了内幕?”

秦烟吃掉了她打来的牌,“父亲哪会说,是我猜的,我相信魏家三姑娘不会做这种事。”

一直默不作声的容湘抬眼瞥向她,右掌心紧紧扣着一张牌。

“你怎知那庶女不会做这种事?你很了解她?”

秦烟手指轻轻敲着底下的牌,容湘不是那两位,她得好生应对。“我与魏三姑娘素不相识,又哪里谈得上了解?推断动机就好了,就算她成功刺杀了先皇后,前面还有个对陛下一往情深的嫡姐,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做这个皇后,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也不会这样做。”

陈卿仪插话,“万一她就是没有脑子呢?”

刑茉玉找到机会反击她一次,“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呢?”

陈卿仪沉了脸色,“我怎么了?我才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胡了”,容湘自摸一张,把牌面全部亮出来,“陛下议政应差不多了,我当值去了。”

秦烟撂了牌起身,“我也该回长乐宫了。”

秦烟再次体会到带孩子的艰辛,自古以来都是严父慈母,到了她与李奇这对夫妻身上,唱黑脸的就变成了自己。前世教李耀时,她都逼着李奇必须对孩子严格一点儿,这样宠下去早晚成祸患,李奇回回答应得好,李耀一哭,什么底线,什么威严,抛得半点不剩。

对待儿子尚且如此,对待女儿,更是难以想象了。

时安还小,谈不上坏,但犯起浑来谁都拿她没辙,想要的必须得到,不给就撒泼。要是不顺她心意,就掀桌子摔杯盏。

就拿现在来说,她吵着要去见他父皇,秦烟便哄着她,让她练完一篇字,她就带她去。结果小崽子抄起桌上的陶瓷鸟哨就扔了出去,随后扫翻笔墨纸砚,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秦烟心头火蹿得老高,用力拿左手按住右手,才勉强克制住想打孩子的冲动。

否则明日她打完太子打公主的壮举就能传遍皇宫内外了。

最后,秦烟还是被逼得带她去了勤政殿。

李奇正为南方频发的匪祸伤脑筋。

盗匪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扰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年年派人清剿,平了一波又来一波,按下葫芦浮起瓢,平叛成功后,要不了多久,又会听到另一个地方开始闹匪祸。

容湘颖悟绝伦,凭一叶能知秋,李奇皱一下眉头,她就能立刻知道他在苦恼什么

研墨的动作不疾不徐,“若只暴力清剿,不深究形成匪祸的根由,平了一茬又来一茬,无异于扬汤止沸。”

一月的侍奉,李奇已经充分感知到容湘于政务上的天分和智慧,她偶尔插话,他也不恼,耐心听她的看法。

“说说你的见解。”

“陛下,臣斗胆直言,历来匪祸频发只出现于乱世,自陛下登基以来,国富民安,为何还有盗匪,陛下可曾想过原因?”

大熤是天下第一强国,但国强并不代表民生安乐。武惠帝威武好战,常常带领将士御驾亲征,打得南北方向不安分的列国如惊弓之鸟不敢妄动。连年征战耗得国库空虚,徭役繁重,底层百姓日不能安夜不能寐,等承乾帝继位,好不容易兵戈止息,承乾帝不仅不事生产,反而加重赋税,骄奢淫逸,安于享乐,压得天下民不聊生。

待李奇继位,国库几乎已是空架子,为了充盈国库,李奇刚刚上位就顶着压力拿贪官污吏开刀,同时,减轻赋税鼓励生产,至此百姓才从长久的压迫中解脱出来,再无须为繁重的赋税担惊受怕了。

李奇继位五年,奉行无为而治,凋敝的民生终于恢复生机,百姓摆脱吃不饱饭的困境,家家囤有余粮。

按道理,国泰民安,不该有流寇横行才是。

李奇身在高位,并非就完全“看不清”“听不明”。

“你是说,有人欺下瞒上?”

“沛县到上京就算是走官路日夜兼程都至少花上三个月,奏折上报的是否和当地民情一致,实在是不好说。若都像上京百姓一样吃得饱饭有空享乐,谁愿意落草为寇呢?”

李奇沉吟片刻,“你说得很好,若在朝堂上也能有多一些像这样的声音就更好了。”

朝堂如今的局面可用八个字概括:欺上瞒下,官官相护。

李奇从不介意忠言逆耳,只可惜那些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声音在递到李奇面前时,就已经被人强行扼制住了。

政见不同的人,只需掐住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发不出声音,自然就传不到皇帝耳朵里。

“父皇!”

“公主,慢些跑。”

时安直接冲进了勤政殿,无人相拦,宫人们早已默认,公主任何时候来,都无须阻拦。

秦烟也不知道,不到四岁的小萝卜头怎么能跑得这样快,东闪西蹿,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宫女嬷嬷们没一个捉得住她,还被甩出大老远,秦烟担心她跌跤,母性泛滥,一股脑追到了勤政殿,宫女嬷嬷在殿门止步都不敢进去。

秦烟直到冲进去才反应过来,为了掩饰尴尬,匆忙行礼。

李奇没理她,放下奏折抱起时安,“不是说过了不要跑这么快吗?”

“嘻嘻!父皇,时安跑得可快了,连女史都没追上时安。”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一脸骄傲相。

李奇哄了她一会儿,道,“父皇还有政务要处理,时安先自己玩会儿,晚上父皇去长乐殿陪时安用晚膳如何?”

在李奇这里,哄孩子没什么困难的,时安点头应了,拉着秦烟的手出得殿去,李奇身边伺候的一名小公公能在阳光下比出许多小动物的手势来,时安极喜欢他。

那公公比出一只老鹰,时安高兴得连连拍手。

秦烟站在殿门左侧候着,听里头李奇问容湘,“你算学怎么样?”

容湘谦虚道,“还过得去。”

秦烟心里哼了一声,打马吊算牌时可不像“还过得去”的样子!

李奇接着道,“国库充盈的速度太慢,长此下去也不行,天灾外患不得不防,你帮朕算算,赋税该怎么调整,才能在充盈国库的同时,不影响百姓吃饱饭。”

秦烟听着很不是滋味:你倒是对容湘信任得很,不自觉矫情起来,一脚踹在了门上。

门内一下子安静了。

秦烟回过神来,头皮发麻。

李奇以为是时安又闹了,叹了口气,“把公主带进来吧!”

秦烟一眼望去,哪还有时安?估计是被宫人带去别处玩儿了。

她一下子慌了神,李奇还等着她把时安带进去,人不在,她带空气进去?

这可怎么办!

她急中生智——

赶紧跑,李奇出来见门口没人,定会认为时安去别处玩儿了,刚刚那声响动他不会细究。

说跑就跑,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跑得太慌张,塌上勤政殿门前那道该死的石阶,她崴了脚,脸朝下扑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鼻子摔得最惨,秦烟捂住鼻子,痛哭了。

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秦烟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

她趴地上捂住鼻子眼泪汪汪地扭头,目光同担忧女儿的李奇对上,两厢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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