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如潮水般涌入寺院,铁靴踏碎庭前青砖,顷刻间便将八名来不及逃窜的僧人按倒在地。当地牢深处那十几位姑娘被搀扶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她们枯瘦如柴,面色惨白如纸,仿佛风中残烛,稍一触碰就会熄灭。
九襄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寺内精壮守卫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下几个来不及转移的老弱病残。她心头一沉,主犯果然已经闻风而逃。
九襄环顾四周,未见慧能踪迹,心下暗忖:他定是尾随那些主犯,深入虎穴去追查幕后黑手了。
念及此,她收回目光,望向那群获救的少女,看着这些重见天日的生命:虽未竟全功,至少这十余个险些凋零的生命,终究是从地狱边缘被夺了回来。
待回到县衙,少女们的亲人闻讯急匆匆而来,他们喜极而泣。九襄静立于不远处,看着二丫扑进白发老妇怀中,母女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泪水也毫无预兆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老妇颤抖着抚摸女儿脸颊的手,那失而复得、紧紧相拥的身影,在她朦胧的泪眼中,渐渐与记忆深处那个再也无法触及的温暖轮廓重叠起来。
九襄悄悄侧过脸,指尖快速拭过眼角。
(冯宝莲OS:唉,这眼泪……小菩萨,你该高兴,是你的菩提心,渡了她们,咱们合作愉快!)
暮色渐沉,县衙后堂虽灯火通明,席间却透着几分清寒。
四盏青铜连枝灯树分立堂中,烛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将众人消瘦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红木八仙桌上虽摆着六样菜式,却多是清汤寡水:青瓷碟里盛着腌渍的蕨菜,白玉羹盆中浮着几片冬瓜,唯一见荤腥的是一碟切得极薄的腊肉,在烛光下透出琥珀色的光泽。
冯鸿执箸沉吟,目光扫过席面:“县衙待客,何时这般素净了?”
张县丞苦笑道:“不瞒萧参军,今年春汛冲垮了三处河堤,秋粮又遭了霉病。这些时日本官与吴县令日日喝着薄粥,今日已是特地吩咐厨下多加了两道菜,这腊肉,还是我从自家带来的,原待年节之用。”
冯鸿尴尬笑笑,席间一片沉寂,张县丞与吴县令对视一眼,双双举起了粗陶酒盏。
“萧参军,这位…女侠,”吴县令强振精神,“灾情虽迫,但今日还是要答谢二位大义。此番多亏女侠洞察先机,还斗胆请教女侠尊姓大名?”
九襄闻言微微一顿,正待开口,冯鸿已朗声一笑,起身向众人拱手:“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小女自幼礼佛,颇具慧根,三岁便能熟诵《地华经》诸品,机缘深厚,便是佛门中素有传闻的‘九转菩萨’示现啊!”
九襄却神色不动,全然不接他的话,只向座上官员平静一礼:“民女姓冯,名九襄,见过各位大人。”
此话一出,堂内顿时一静。县令与县丞面面相觑,神色皆有些尴尬。
冯鸿脸上笑意一僵,随即化作一片沉痛。他当即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歉疚与无奈:“是萧某失礼了……不瞒诸位,小女命途多舛,幼时与我失散,便从了母姓教养。她母亲……前些日子刚刚过世,我这才将她接回身边。这些年疏于陪伴,她心中怨我,也是应当的。”说罢摇头一叹,神情怅然。
县令闻言,眼底精光一闪,拱手笑道:“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既然如此,我等便僭越,称一声‘小菩萨’,还望女侠莫要推辞。”
未待九襄反应,张县丞已笑着举杯打圆场:“妙啊!我方才还道,女侠瞧着不过十六七年岁,何来如此胆识与魄力?原来是自幼便得佛祖真传,根基深厚,这就说得通了!此番深入虎穴,救黎民于邪寺,保数十户人家骨肉团圆,此乃天大的功德。既有佛陀慈悲心肠,又有菩萨渡世智慧,‘小菩萨’三字,实至名归!诸位,让我等以茶代酒,聊表敬谢之心。”
九襄眉头微蹙,却也不能再拒绝了。
冯鸿执壶为自己满满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眼底已带了三分醺然醉意。他眼尾笑纹深深漾开,对着席间众人扬声道:“不瞒诸位,小菩萨途经云深寺挂单时,夜半禅寂,竟听闻地底隐隐传来女子啜泣之声。她心生慈悲,定要探个究竟,老夫便陪着她,明察暗访……”
言至关键处,他“嗒”一声将酒盏沉稳地按在案上,引得众人心神一凝。他语调愈发沉凝:“终于在藏经阁经卷暗格之后,寻得那隐秘的机关。老夫护女心切,率先踏入密道,不料——”他话音一顿,随即猛地扯下衣领,露出右肩一道狰狞的狼牙箭创,“这便是那夜,黑暗中冷箭袭来所留!若非闪避及时,恐已毙命当场。”
他重新坐正,目光扫过全场,语气转为慨然:“此案能破,固然是小女菩提心感召,天意垂怜;却也离不开我父女步步为营,以血为契,方揭此弥天大恶!”
张县丞听到此处,不禁抚案惊叹:“奇哉!不瞒参军,下官此前也曾三番五次派遣精干暗探入寺详查,竟皆无功而返,未瞧出半分破绽!如今听来,实在汗颜无地。”
吴县令手中银箸落在青玉碟上。他缓缓起身,整了整官袍,向着九襄郑重一揖:“今日得闻此中艰险,方知何为‘菩萨行’! 怪道在京中便听闻‘九转菩萨’圣名,据说胡太后还特命宫中画师绘制小菩萨法相供奉。”
张县丞急忙示意侍从撤去席间荤腥,连声道:“下官眼拙,先前竟不知‘小菩萨’驾临。今日本当以全素斋款待,实在怠慢。”
眼巴巴看着那碟唯一的腊肉被端走,冯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颓然跌坐回椅上,小声嘟囔:“这…这已经够素了……”
(冯宝莲OS:噗——该!让你把牛吹上天!这下连肉沫都吃不上了吧?哈哈哈!)
冯鸿那番天花乱坠的吹嘘,让九襄如坐针毡,尴尬得不知如何回应,心下只庆幸总算遮掩住了慧能大师的行踪。
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
吴县令与张县丞对视一眼,竟猝然离席,朝着九襄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满堂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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