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月下旬，一封来自许麟攘的信递到了顾安再的手中。
他捏着这封信看了很久，过去想象中的喜悦激动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只是低声自语道：“回去…回到繁州去。”
年初的尘山大典后，他带着大哥回到了空州，将他葬在了顾家宅邸不远处。此后他便一直留在这里，独自修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以极不正常的速度暴涨，也时常感受酸涩难明的思绪在心中迸开。
或许苏暄也在经历这样的事，不知自己送她的花种，有没有被种下，若在他乡能看见故土的花，多少能好受些。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痛苦在膨胀，变得更加晦涩难明，混杂了许多许多他无从知晓的暗绪。他写了很多封信给许麟攘，却没有得到一封他想看到的。
他只是在那些回复的只言片语中，告诉他要忍耐，告诉他她不会出什么大事，告诉他她的痛苦都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将来。
他当然知道，但他不明白为何这一切痛苦要由她来承担，若只是需要幻生的力量，那便只要她安心修行就好，又为何要经历这么多的苦楚。
许麟攘对此闭口不言，有些时候会忽略掉他写的信，等到他要离开空州的时候又会突然现身，将他一次又一次地禁锢在原地。
“你不能去见她。”他的脸上不知是怜悯或是慈悲，“你会后悔的。”
“我所做的事皆是我此刻所想所欲，后悔又如何？”
“呵…”青年轻笑了一声，“那你便去吧。此刻…嗯，你现在去魅留或许还能遇见她。”
魅留？她回来了？
当时的他没有心情思考其他的东西，在许麟攘的容许下买了最快一班到如今应去城的船票，他太想见她了。
抵达魅留城，已经是风月五日的傍晚。他在渡口下船时，看到附近已经停靠了几艘船只，走近一问，从哪个地方来的都有，其中沄洲的那艘才到没多久。
“沄洲…那应该是了。”
他来过魅留几次，苏暄大概率会选择哪家旅店他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立刻动身往那赶去。
他走的时候听见港口那边传来了打斗的动静，回身看了看，传出声音的地方已经围着大片的生灵，他什么也看不到。
此刻去找到苏暄才是要紧的，她应该不知道魅留城能使用术法，那便会走过去，只要自己在她之前到，就能在大厅等着。
心中所想立刻化作身体行动，他飞速赶往了城中心的旅店，登记了一间房。
“请问…”他在务者低头写字的时候想确定苏暄是否先他一步到了，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她。
“嗯?”务者抬起头将牌子递给他，“你有什么需要吗？”
“…刚才有没有神族的生灵来登记住店？”
“今日有，但都是正午以前。”
“好，谢谢。”他放下了心，魅留城的其他旅店都不适合初来乍到的生灵入住，但也不排除她会去那里。
所幸，那些旅店都处在这家的后面，也需要路过这里，只要不是用术法从天上飞过去，他就能看见她。
不知是出于哪种心理，他又要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这里比其他地方略高出一点，他既能透过窗户看到路上的情况，也能纵观店内全局。
等了没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来过这儿？”
她的沄语越发流利了…但她在同谁说话？
脑中一片混乱，他的心跳快得厉害，他几乎要将视线贴上去，又克制地收了回来，端起桌上的茶碗，装着饮茶的样子。
他听到了一道少年的声音：“…嗯。”
那是个非常好看的神族，金色的头发异常耀眼，同神族装扮的少女走在一起分外般配。
顾安再看见她笑着问他：“那你次次住这儿，不觉得无趣？”
“住店哪有什么…”
少年说些什么他都已经无法在意了，他只能看见苏暄只能听见苏暄，心中只能想…她身边有了其他的生灵，他们就像曾经的他与她那样。
他艰难地移开了视线，瞳孔猛然一缩，心脏刹那几乎停止，他看见了同样许久未见的二哥。
他被少年扶着，一副昏迷的样子。
他该立刻走出去的，他该立刻去问她的，他该立刻去代替那个少年扶起自己的哥哥的。
但他一项都没有做，他只是将茶碗中冰冷的茶液都灌入了口中。
少年和少女的嘴巴一张一合，他们正轻松又随意地交谈。
他看见少女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他所熟悉的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喜欢？…喜欢?
他差点将茶碗捏碎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茶碗碎裂，她一定会发现他。
而此刻的他一定面目可憎，不能让她看见。
他看见少年红了脸，用懦怯又猥劣的语气问：“这么说你是喜欢我了？”
少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但在感情这种问题上或许没有给出否定的答案，那便是肯定。
他一直留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他们都上了楼。
少女没有朝这个方向递来一个眼神，也是，许麟攘在他出发前给他的耳坠和玉坠都加上了额外的术法，说这样能完全将他的气息盖住。
会让他…不那么难堪。
他难以想起那时他那戏谑的神情，却知道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悲怜。
他离开了位置，连房间都忘了退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旅店。
原来那些多余的情绪便是出自于此…她如此痛苦，若此刻有喜欢她的生灵陪在她身边…倒也不错。
他在内心尝试说服着自己，却完全没有办法。
他终于明白许麟攘为何会那样说了。
但他确实不后悔，他迟早会知道…早些知道或许还能早些想点办法，或是早点接受，不会让他们正式见面变得尴尬。
二哥…对，二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
既然许麟攘知道她会在这里，说不定二哥是他安排过来的…
归途？哪有归途？心的归途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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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无路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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