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麟攘说顾安再还需要休息，把连带自己的所有生灵都请了出去。
苏暄本来是想去找勿问点问题的，但她也还有问题要问叶珣希，思虑再三，她还是先去找了这位鬼族的无渊。
“想问我一些问题？”叶珣希被叫住之后，停下脚步，回头温柔地看着她，“好啊，方便的话去那边的亭子吧。”
苏暄点了点头。
无渊的宅邸很大，虽然苏暄已经逛完了，但还得感叹一句修得是真好啊，这还只是在鹤鸣城的一处偶尔住上的，他本身在鬼族潎洲的宅邸应该更好。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地上了亭前的石梯，相互客气礼让地坐了下来。
苏暄开门见山：“我想知道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写出来的。”
她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字迹是顾安再的，即使再凌乱她也认得出，但他又是明明白白真的躺在床上。
叶珣希就算查看了顾安再的记忆，也不可能连字迹都能模仿出来吧？如果真的可以，当她没这么想过。
“…我先前说过，我看过他的部分记忆，但这确实不足以支撑我写完这封信。”叶珣希微微笑着，“你竟一直在想这封信的事情，是放心不下什么？”
“……”苏暄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沉默。
叶珣希露出抱歉的表情：“这事是我的错。”
苏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怎么了？”
“这封信是我在拟魂状态下写的，所以信中的内容大致都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部分内容是他认为自己还具有写信这个条件的合理猜测。”叶珣希顿了顿，似乎也有些难言，“我并不是窥探了他部分的记忆，而相当于是体验了他的部分经历和情感。”
苏暄一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当然后半段还是听懂了的，也知道他在抱歉什么了。
秉持着不懂就问的良好品质，苏暄问：“前面那句是什么意思啊？”
叶珣希看她没有纠结后半句，也是松了口气：“比如，他是被我们所救，但是在写信的时候，我自然不能让他这样说，为了使营救合理，会从记忆中抓取一个合理的对象，进行一些内容的改写。”
“原来如此。”苏暄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了洛寒尘为何会出现那封信中。
“既然你都问了，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叶珣希看着她。
“什么问题啊？”
“那位洛寒尘，是何人？为何会被顾安再认为是能救他的人，也为何被他认为能进入千度？”
叶珣希在有限的记忆中，完全看不出那位少年的底细，最多看出他用的是人族洛家的刀法，这个即使在千年前都是相当出名的。
“我也不知道…我后来回想这封信的时候也觉得奇怪，这不是来问你吗?”苏暄的言外之意是还以为这是叶珣希看出来的。
叶珣希点了点头：“如此。”
他又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语言：“顾安再和你的感情，可能不是好事。你是幻生，过多的感情纠缠会使你陷入安排的牢笼。”
即使许麟攘已经说过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叶珣希不能确定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实的许麟攘还是被天道所控制的指引者。
他只能提醒一下苏暄。
少女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回应：“我知道了，谢谢你。”
叶珣希的目光越过她，往亭下看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看那位神族的星坠似乎也想找你呢。”
苏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勿，他就像苏暄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站在宅邸的树荫下抬头看着她，即使她不能看见他的眼睛。
也知道，他在看着她。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苏暄都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住了，“耀祁她还活着吗？她是被洗魂了吗？”
这是一个痛苦的问题，她都几乎要以为自己和这帮生灵成为点头之交了，但生命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挡在他们面前。
鬼族的无渊愣了愣，不知是在回忆耀祁是何生灵还是什么：“她只是被抽出了灵魂，她的灵魂没有灭失。”
“我的意思是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吗？”一股阴郁无名的火涌上心头，苏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又知道多少的她？你知道她想怎样活着吗？”叶珣希温柔地注视着她，“你不知道，而我全都知道。”
苏暄几乎是愤怒地离开了亭子，她开始还不知道叶珣希是帮她解脱了还是只是找了借口给自己的行为开脱。
但怎么想，以叶珣希的性格，结果都只能是前者。叶珣希说，耀祁灵魂离体之后，他清洗了她的记忆，而她的记忆都被拓印在名为“耀祁”的书上。
她的记忆一直存在于世上。
他把她送到一个无忧无虑，专属于纯净灵魂的世界去了。
耀祁热情大方美丽，但在很多年间，她一直都在承受记忆传承带来的精神折磨，她在这种痛苦中等待原来的世界，却再也看不见了。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真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吗？
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苏暄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我有些困惑。”苏暄对他笑了笑，“但我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嗯…那不如，陪我去一趟有鹤山吧。”勿轻轻笑道，他精致的下颌很是好看，“说不定你就能忘却这些烦恼了。”
“你别又是给我下暗示…”苏暄虽然说得小声，但在这种距离下是个生灵都能听见。
“我的暗示对你不起作用，除非你自己愿意。”勿被遮在兜帽中的金发被风吹起了几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苏暄确实也想问他些问题：“走吧。”
两个生灵慢慢走出了无渊的宅邸，勿却带着苏暄这个已经在鹤鸣城待了几天的人往城中心走去。
“你来过这儿？”苏暄先用了一个小问题开头。
“没有来过，但我不小心看到了无渊前辈的部分记忆，知道这条路怎么走。”
我才不信你是不小心。
苏暄第二次提问：“你的头发怎么又变成金色了？”她还记得第一次看他明明是头银发，第二次则是金发金眼，那个时候怎么又不蒙眼睛了？
勿愣了一下：“在你眼中，我现在是金发吗?”
“难道这不是你自己控制的？”苏暄也愣了一下。
“不是哦，只能说，现在你眼中的我是金发，当时你眼中的我又是什么样呢？”勿抬手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面的发丝，“…它如今确实是金色的，我很高兴。”
大哥，你又在说什么？你们预言者都这样吗？
她接触了这么多预言者，也就云卿卿说话不那么谜语，能够听懂。
“咳…”苏暄清了清嗓子，终于问了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顾安再下那种暗示？你还对当时的其他人下了这种暗示吗？”
“语气很严肃呢。”勿笑道，“只是因为我看见了，为了使未来如此，我必须这样做。”
“你知道他差点就困在心海世界中差点出不来了吗？”
勿一点没有愧疚的意思，却侧头看了她几眼：“我不知道，我的暗示并没有这个阶段。他会被暗示困在心海世界中，只能说明他的心一直被困在那里。”
他刚刚查看了那段过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暄无话可说。
“但你已经把他救出来了，他已经不会再为之所扰了。这个暗示起了意料之外的作用呢。”勿轻声说着，他清柔的声音就像阔声楼那如丝如缕交缠的乐音一样，浸入苏暄的身躯。
她没好气地说：“那我还得谢谢你。”
勿却正色回应：“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暄觉得不和他说话才是正确交往的方式，她已经没什么想问了。
他们一路没有什么话，慢慢走到了有鹤山边。
那日的摊贩都在，看到苏暄过来了，跟见到鬼…不对，跟见到死者活过来一样。
勿道：“他们都在看你。”
苏暄道：“我知道。”
“小姑娘你没死啊？”一个和苏暄说了很多话的摊贩凑了上来。
“没呢。”
另一个摊贩也凑热闹：“你那天流了那么多血，我天呢，那个少年抱着你，跑一步流一步的血。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啊。”
这么严重啊？苏暄也没想到，有些后怕地捏了捏拳头。
“都说了无缘者不要去，你真不听劝啊，还好活下来了。”
“你们无渊上尊没有清场?”苏暄想捂脸，她当时一定不好看。
“为了安全是清了的，但大伙都想看看。”
好得很。苏暄说不出话来，只能尬笑着点头。
她开始转移话题，问勿：“对了，你能看到吗？”
“看到什么？”勿一直在看着她。
“看到有鹤山的路。”苏暄往山上看去，她这几天又去问了叶珣凛，他说不同的生灵看到的有鹤山的路也是不同的。
有的生灵看到的是一条捷径，有的生灵看到的是一条迷雾漫布的曲折之路。
就像是不同生灵的一生。
勿依言看了过去，他的唇角轻弯：“我看到了一条满是荆棘却开满鲜花的路。”
苏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也看不见。
但知道那也是一条开满鲜花却遍是荆棘的艰难险阻之路。
云卿卿：谁说我不是那样了？我也可以当谜语人，我只是心疼暄暄你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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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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