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烽烟四起(九)

惊起一身冷汗,卫灵蕴却困在梦魇里迟迟未能醒来。

翌日,晟军趁势想要一举攻破城关,陈堤帅领张常浩等部众出城应敌,赵长离亦是披坚执锐与之同战。苏妙臻见卫灵蕴仍在梦中,以为是舟车劳顿与伤心过度,耗了太多心神,便留下照看她。

直至午时末,卫灵蕴才沉沉醒来。这一觉,她梦到了许多,也忘记了许多,只记得生离死别之痛,梦醒也挥散不去。

南荣姝不能白死。

大梦初醒便周遭嘈杂不已,问了苏妙臻才知两军早已交战的消息。她怒火燃起,携苏妙臻远离这阽危之域,带她飞身去了城关。

立于城墙塔楼的檐顶,卫灵蕴用一道结界护住苏妙臻,聚了全身灵力掐诀作阵,只见血染的天穹下出现一道金色阵纹,阵纹中出现数不尽的灵矛,以雷霆之势朝着晟军刺下。

只听哀嚎声如浪涌一般,不过须臾之间,便见黄土染成一片血原。

苏妙臻看着晟军的千军万马在卫灵蕴手中如此不堪一击,像是踩死一群蝼蚁一般。

她忍不住惊叹:“真厉害。”

苏妙臻觉得卫灵蕴已经是这个世上最近乎“神”的存在,她是神使,也有着不同凡人的修为。但不知为何,见她抬手让晟军血流成河的样子,苏妙臻觉得并不舒服。苏妙臻认真地想了想,自己读过许多书,若是能诗会中力压众人拔得头筹,自己定会欣喜若狂。可若是在一群不通文墨的匪类中拔得头筹,却高兴不起来。

而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却是后者。她疑惑道:“灵力和修为,是这样用的吗?”

灵力和修为,是用来杀人屠戮的吗?

卫灵蕴懵然立在劫火残灰中,她不明白苏妙臻为何会这么问。

“有利刃却不用,不是傻子吗?”

哀嚎声刺进卫灵蕴的耳朵里,她看向这劫火残灰,心想苏妙臻难道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可自己只需要勾勾手指,掐个诀、画个阵就能以最小的代价重创敌军,这是最轻松最简便的路子,为何不用?

“什么样的资质才能修行?大祭司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

“修行就像做善事,无论高低贵贱,只要有心即可。我跟随师父修行,也是想着……”

卫灵蕴忽而顿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染纤尘的手,与血红的旷野形成鲜明的对比,脑子里蓦然又出现林棠妆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那张脸桀桀狂笑,像是嘲讽自己早就忘了初心。

这本该是一双为苍生谋福祉的手。但是,她挂在嘴边的“苍生”,也包括晟国人吗?

不过苏妙臻说的对,她不该以暴制暴。

这身修为本不是用来杀人的。

而是威慑。

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更何况,仙道贵生,若能以强大的修为震慑住敌人,让他们别来送死,未尝不是一种仁慈。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卫灵蕴将苏妙臻交给赵长离,便策马奔去晟营。

此次交战,晟军领兵的人并非玄沉临,那想来他仍是在营帐中。

彼时云海陂陀,只见一素衣女子披着蓝灰色的斗篷静静伫立在营地前。

“什么人!”守营的晟国士兵一声怒喝便齐齐将手中长戈对准了卫灵蕴。

“兖国使臣卫灵蕴,劳烦通传景帝。”

她没有直接潜入玄沉临营帐,而是用邦交一般的手段,用兖国祭司的身份,去会见晟国的陛下商谈政事。不多时,便听得景帝传她觐见的消息。

入了玄沉临帐中,卫灵蕴缓缓摘下斗篷的兜帽,这才瞧见慕如诉盈盈婉婉侍候在玄沉临身边。她比之往昔,面上虽有几分苍白的病态,却显得愈发妖媚动人,这倒让她有些诧异。

两人目光刚一对上,果不其然卫灵蕴身上一阵凉意,慕如诉虽是笑的千娇百媚,却仍挡不住满眼暗藏的深沉敌意。卫灵蕴转念一想,海棠鬼面的杀手是否与慕如诉有关?难道她竟还将自己视作潜在的情敌?

玄沉临是给了南荣姝致命重创的人,而今看他近在眼前,卫灵蕴心里五味杂陈。再看玄沉临身边的夏仆谨,虽是旧友,但看向卫灵蕴的眼神已多了几分防备。

“灵蕴,你是为何而来?”玄沉临也不是面对佳人就被冲昏头的傻子,卫灵蕴若是想见他,私下里来了就是。如今既然打着兖国的旗号以使臣身份求见,想来是敌非友。

“沉临,我来同你议和。”

卫灵蕴开门见山,倒让众人愣了一会。

玄沉临笑笑,“如今我军势如破竹,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凭何要受降?”

“你听错了,”卫灵蕴道,“我是来讲和,并非投降。更何况,晟军并非坚不可摧,稍后军报传来,你就会知道,你们的千军万马在我手里,根本就不堪一击。”

卫灵蕴接着说道:“即便我不出手,论兵力,两国也是势均力敌,我军更是远远不到落入下风的境地。何况,你损了心腹大将薄穆旻,我亦痛失挚友南荣姝。这场战事你我都失去了太多,我认为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不妨就此划地而治。更何况,沉临,你登基不久远离豫嘉,真的就那么放心溯辛宫的情况吗?”

话音一落,便见斥候闯进来在玄沉临身边耳语几句。玄沉临的脸色变了又变,愣愣看向了卫灵蕴。

他面上神色复杂,但明显有了些杀意。如今的卫灵蕴,是兖国的卫灵蕴,是扶瑄的卫灵蕴,那他的灵蕴呢?他的灵蕴,早就不见了,早就没有了!既然终非自己所有,那当初又何必遇见,何必倾心,何必许诺!

尤其她,将薄穆旻的死这么**裸地揭出来,便如刀子扎在他心上。

他咬牙切齿:“你怎敢提他?”

卫灵蕴笑道:“我为何不敢?”

她懒得再看玄沉临发火,目光一偏,却瞧见一支银簪摆在行军沙盘上。她指着那支熟悉的银簪问道:“这支簪子为何在你这里?”

那支银簪是白玉做的簪头,玉上纹着展翅的夜莺。是南荣姝首次出征时,卫灵蕴赠给她的。

闻言,玄沉临眸中怒火更盛,夏仆谨见状连忙答复道:“那是薄将军心仪之人赠他的信物。”

心仪之人?信物?

薄穆旻……阿文?

她不可置信,试探着问道:“阿文是谁?”

还是夏仆谨代为答道:“昔年陛下赴兖为质时,薄将军便化名为阿文伴驾。”

呵……

这一瞬间,卫灵蕴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这场战事,竟逼得南荣姝亲手割下爱人的头颅!

她哑然失笑,笑着笑着竟哭了出来。

卫灵蕴连忙背过身去,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抹掉眼泪,从腰间的锦袋中取出那块麒麟青玉佩反手轻放在沙盘上。

“巧了,阿姝身上也有心仪之人赠她的信物。”

一支夜莺银簪,一块麒麟玉佩,莫名相衬。

只听身后玄沉临猛地站起身,卫灵蕴咬咬牙,将眼泪憋回肚子里。她转过身来,红着眼问道:“玄沉临,还要再打吗?你还想让这世上,再死几个‘薄穆旻’和‘南荣姝’!”

玄沉临攥紧拳头没有言语。

薄穆旻,是被南荣姝穿心一剑所杀,待他断气才被斩了首级。正因此,玄沉临在郪就郡一战特意拿了薄穆旻的佩剑上阵,这才抓住南荣姝一时失神的机会,将她重创!

原来这冥冥之中,却已是造化弄人。

“沉临,此战结束。”

见玄沉临不语,夏仆谨拱手劝道:“陛下,大祭司言之有理。如今洹国倾巢覆灭,晟、兖两分天下。洹国九郡,我军已得鄞刹、贡湍、柳州,兖国却有邴筑、越建、南沪、玉擎,。现今只余新创、郪就二郡,不知祭司有何看法?”

晟国确实是处于被动之局,再打下去,劳民伤财不说,最多不过平分洹国而已。且兵贵神速,玄沉临此前未能将古河彻底摆平,就匆匆御驾亲征,杨芰那边境地艰难,若再拖延,则溯辛宫变数愈大。

卫灵蕴道:“既是议和,自然要拿出诚意来。我军退兵玉擎郡内,你拿郪就,我取新创,如何?”

玄沉临略一思索,点头应道:“好。”

卫灵蕴回兖军帐中,二话不说便鸣金收兵,玄沉临闻声便也如约收兵。

休整三日之后,兖、晟各自竭力取去郪就、新创,洹国就此彻底灭亡。

随后,两军立起界碑后各自班师回朝。

在这寒冬腊月里,洹国虽不降雪,但已是满目疮痍,一切好似死一般寂静。只是天气尤晴,暖风徐徐,洹江边垂柳荡着枯条,待着来年抽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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