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槐江山(九)

是夜,扶瑄守着药炉一夜未眠。正午时分药成,扶瑄放凉了些便去给卫灵蕴喂药。

药极苦,略有些酸。卫灵蕴若是醒着喝药,怕是受刑一般了,扶瑄只能耐心地一点一点将药喂给她。喂了药,扶瑄便又去练习《九清音》,翻来覆去地弹,总算能入耳了。可惜良雾之不通音律,沐青桐等人就更不必说了,无人能指点扶瑄一二,全凭自己领悟。

又过两日,扶瑄琴技已十分娴熟,对《九清音》有了更深刻的感悟,便整日伴在卫灵蕴身边给她抚琴。

因悬赏令的缘故,时有问剑盟弟子代扶瑄的侍从前来送药。沐青桐悉数取来,倒是有些稀罕物,却无卫灵蕴用得上的,她一一交给了扶瑄,扶瑄又转赠给小山仆。小山仆用不上,便放在了琅玕洞。

房间里,卫灵蕴像是困在了梦魇,满头虚汗,时而梦呓,看上去痛苦不堪。扶瑄抚琴三日,卫灵蕴渐渐摆脱噩梦,终于醒来。扶瑄一时激动竟扑倒在床榻边,也不着急起来,手撑着地稍一用力便贴近了床沿,与卫灵蕴咫尺之距。他深深垂着脑袋,不知是在哭还是笑,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醒了?”

“嗯。”

卧病多日不曾说话,卫灵蕴声音有些喑哑。但是侧目便看见扶瑄,心中便安定了。

“感觉如何?”

“有些疲累,但也不觉得伤痛了。”

卫灵蕴有些口干,不由自主抿了抿嘴,霎时便皱起了眉头,“好苦。”

想来是药液留在唇上,扶瑄不禁失笑,“我给你倒些水。”

扶瑄将卫灵蕴揽在怀中,缓缓喂她喝水,道:“你虽醒了,但还需固本培元,先好生静养着,不宜思虑太多。”

卫灵蕴听话地“嗯”了一声,躺回寒冰床,默默听扶瑄为她抚琴。

见扶瑄这般尽心竭力的模样,她忽然意识到,从自己成为“神使”的那天夜里,与扶瑄在烟霞宫达成三年之约之后,扶瑄反倒再也没提过那件事。而今“三年之约”也已过去,可扶瑄却迟迟不跟自己提成婚的事。

战乱纷飞的那段时日,她暗暗在军中笼络了好几员大将,心想着只要扶瑄有胆子逼婚,自己就敢造反。

可是,后来他怎么一声不吭了呢?这是什么新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还是说,这么重要的事,他给忘了?

她心里憋不住这桩事,有气无力同扶瑄说道:“你让我不要思虑太多,可我心有疑虑,非你不能解答。”

“什么疑虑?”扶瑄抬起头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

卫灵蕴侧头看着扶瑄,徐徐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和心绪,免得牵痛伤处。她问道:“你为何没再提过咱们的‘三年之约’?”

琴声一滞,扶瑄很快又续上。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卫灵蕴,却认真地解释道:“那天你我各自回宫后,我反思了许久,可以说是彻夜未眠。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逼迫你,因此,我也没有脸面再同你提那件事了,只想当它不曾发生过,免得惹你生气。”

他顿了顿,琴声却越来越舒缓。在枯木逢春般的曲意中,他的声音就像从那枯树上抽出的新芽:“灵蕴,我想成为你心仪之人,而不是你的挂名夫君。所以,我会等,直到你愿意为止。”

看着眼前不离不弃的人,卫灵蕴认真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她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懂男女之爱。更何况,她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而这些事情无一例外都比谈情说爱更重要。

但如果是扶瑄的话,她觉得试一试也无妨。反正,也不会耽误什么。

于是,她开口道:“我愿意。”

他们少年相识,知根知底,志趣相投,形影相亲。何况他屡屡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溯辛宫时是如此,现在依旧是如此。

但让卫灵蕴决定以心相许的原因并不是这些。

她定定看着扶瑄,见他没有抬头,生怕他没听见似的将刚才的回答重复了一遍:“我愿意,扶瑄,我愿意。那么,成婚吗?”

扶瑄不可置信地看向卫灵蕴,怔愣良久才反应过来。他仿佛苦尽甘来、雨过天晴一般,暖洋洋地笑道:“好。”

疑虑顿消,卫灵蕴安然睡去。

又一日,卫灵蕴便可下地,再用寒冰床恐会适得其反,便换了普通屋子住着。她起身时,发觉自己腰间竟佩着一个空丝络,扶瑄解释道那是助她恢复的珠子已升华,故只剩下一个空丝络。又将众人为她取药的波折一一细说。他将巫权的木匣交付给她,转述了巫权盼她时时勤勉,在天界与她再聚的叮嘱。师恩深重,患难相交,皆是无以为报。

卫灵蕴感念众人关照,温澜潮生,拜谢众人道:“诸君为我区区性命奋力以赴,灵蕴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只能拜谢!”

沐青桐连忙扶起她:“不必行此大礼!”

之后的几日,扶瑄白天领着她在金台漫步,夜里又让她伴着琴声入眠。兼之在南林苑梦到的神秘心诀辅助,除了喝药时苦不堪言,卫灵蕴日渐好转,第四日便已神采奕奕了。

既已康复,卫灵蕴等人不日便将离去。

扶瑄心中仍有担忧,贼人来势汹汹,若是见灵蕴未死,恐怕还会故技重施。下一次,可就未必有今次这般好运了。

卫灵蕴思忖着,对方修为深厚,想来也是天界的翘楚人物,行踪备受关注。且他行事利落,也不纠缠,求的是速战速决,自然不会久留凡间,那他此番行刺一定是胜券在握。

如今距离自己受伤已有十余日,且良雾之与奚旷探查槐江山附近并无人蛰伏,想必那人已返回天界去了。而他处心积虑却不能亲眼见证我身死道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兴许还留有别的眼线在凡间。

其次,他害怕暴露身份而不敢当面斩杀自己,一定是自己曾经的熟人。此次也已打草惊蛇。自己若死了,他便高枕无忧,不日就将凡间的眼线悉数撤回了;自己若没死,他恐怕还会有雷霆行动在等着。

身为兖国大祭司,若是死遁,虽得以苟全性命,但却会民心大乱,实在不是上策。

若是为了稳固民心招摇过市,恐怕自己早晚还得一死。

总不能躲躲藏藏过一辈子,真难。

扶瑄看出卫灵蕴的想法,道:“不如咱们从此便在槐江山里隐居,此地灵力充沛,你我便可早日飞升,再去找他算账。”

这哪行?卫灵蕴嗔怒:“我独居在此就可,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还是得回郢章去。”

“我回去干甚?”扶瑄赖着她,“朝中那几个位高权重的都是自你咸贤堂出来的,我使唤不动。”

他思忖片刻,极认真道:“不如我就禅位了罢!我心中已有几个人选可堪大任。”

卫灵蕴气不打一处来。且不提他轻易说出禅位这样荒唐的话,人选?怕不是扶瑄心中几个可能篡位的黑名单,若是真敢越了雷池,九族都不够他砍。

卫灵蕴越想越气,许是气昏了头,反倒灵光乍现,忽的就有了主意。

“明日你们佯装我已死了,先行出山。待到两日后,你在村镇中绘下传送阵,我直接从此处赶去。到时我遮住样貌,他们便不能断言我的死活。杀我的那位神君想必已返回天界,短时间是回不来的,而留下的眼线不能断定我的虚实,一定会想方设法探清我的真面目,判断我是否亡故才敢回天禀报。”

见几人若有所悟,卫灵蕴继续道:“到时我们想个办法擒住他,再从长计议。”

扶瑄笑话她:“你还没能飞升,就想生擒神族,你可还记得自己是‘青子’,是受命于天的大祭司?”

“此一时,彼一时。”

“好。到时我再对接下悬赏令的人皆做重赏以混淆视听,让他们即便察觉到你还活着,也猜疑不到巫权那儿去。”

翌日依计行事。

走在路上,扶瑄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小山仆仍旧送他们到山门前,目送几人离去。扶瑄的侍卫们早已在问剑盟候着,无始特备了一间小院供他们使用。

众人只知,两日后扶瑄带回一个头戴幕篱的姑娘,自称是大祭司卫灵蕴,却从不现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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