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岑的情感简直是一场反复的高烧,每见他一次,就要发作一次,回旋跌宕,永不止息。
谢岑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时,谢絮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这样胡思乱想。
这个学期为了学分或者是逃避些什么,她度过得简直充实到有些可怕,参加了一堆社团活动,兼职实习,参加比赛,甚至申请交换生,每天势必把自己忙到无暇分身精疲力尽才满意。眼花缭乱的活动中认识了不少同学,有一个甚至和她一样是a市人。
女孩名叫章佳,说话还带着一点点乡音,和她在一起时,让她感觉自己只是走到在a市里一条从没来过的街巷,从没离开过故乡。
这次假期回家,在家躺着发霉了一段时日后,正好赶上章佳的生日,两人约好出去玩,一起跨过零点。
“今晚不回来了。和朋友出去。”
谢絮棠出门对着客厅里的全身镜照了照,撞色的搭配很是俏皮可爱。
但她却还是有点不太满意,新买的唇膏使用效果看起来和宣传图也太两模两样。她嘴巴抿了抿,均匀唇色的同时发出了“啵”的声响。
谢岑对她苦恼的举动观察入微,问了一句:“男孩女孩。”
将要脱口而出的实话被咽下,舌尖轻轻一转,她故意说道“男孩。”
“不回来了?”
“嗯。”谢絮棠拽了一下随身的小挎包,就要开门。
出门的前一刻,却被谢岑一把拉住了胳膊,拽得她手腕生疼。
“男朋友?”
拉开的门缝被他顺手关上,谢絮棠靠在门上,视线穿过几绺头发看他一眼,他神情严肃得像霭霭逼近着的阴云。
“交往了多久。”
完全是审问犯人的口气。
她想起了之前他也这样凶过她。
凭什么总是他叫自己说话就说话,他叫自己闭嘴就闭嘴。
“半个月。”半个月,十四天。其实是十四年。她和谢岑认识了十四年。
她静静看着他铺天盖地的怒火,等待一场灼烧。
谢岑的鼻梁很高,当外面的天色像现在这样逼近黄昏时,就能在一面侧脸上看到鼻尖的阴影。他的唇峰明显,下唇却有点饱满,现在因为生气而嘴角有点向下撇。
她突然就很想吻他。
同居的人生气了,吻一口,不是很正常吗。
爱能平息所有怒火。
但是有的火焰不必借用外力,会自己熄灭。谢岑深吸一口气,回归了冷静。“我知道临时失约很不好。”
没劲。
她转身欲走。手腕又被拉扯一下,这次突然地她有些踉跄。“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性教育,是我的失职。”
“你该庆幸才是。”
他微微抬了下巴,蹙起眉。
谢絮棠知道他不爱听。
但是人长了嘴巴就是要说话的。不然干嘛呢?
接吻吗。
他又不许。
谢絮棠扫过他的眼睫,鼻梁,又用眼神吻了好多遍他的唇。
她在凝视他,女人凝视男人的那种。她视线停留得太久,加之身高的差距,谢岑很容易就能发现她在看哪。
终于如愿看到他移开目光。
她忍不住在心里欢呼雀跃,为他这似是而非的问心有愧。
这是不是说明你的心也有片刻的颤动?
然而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坠落谷底。
“十几天还是太短了。不要轻易和人发生关系。如果是你的意愿,记得让对方做措施,别自己吃药。”
十四天太短,那十四年你是不是又觉得太长?
谢絮棠冷笑一声,甩掉他的手,狠狠关上门。像把所有的愤怒、不甘、与悲苦都甩在身后。
和章佳见面之后,两个女孩在私人影院的包厢里玩switch双人游戏,K歌,看电影,吃蛋糕,一直玩到半夜。
章佳看起来心情很好,喝了不少酒。
谢絮棠心情有点糟糕,只喝了几口。
看着旁边醉醺醺的女孩,谢絮棠叹了口气,替她接了铃声响个不停,备注为“妈妈”的视频电话。
网络信号不算太好,那边的画面模模糊糊,声音却清楚。“喂,女儿啊,怎么还不回家呀,都不知道妈妈会着急的呀?”
谢絮棠被一个简单的称呼弄的眼眶一热,眨了眨睫毛眼泪就要掉下来。
“阿姨,我是她朋友……”
中年女人这才看到视频中的画面:“哟,小姑娘,怎么哭啦?”
怎么哭啦。怎么看到别人有妈妈,被叫了一句女儿就哭啦。她是没有了妈妈,但她不是还有谢岑这个……
哼。她才没有。
“没事,就是刚刚被饮料呛了一下。阿姨,章佳她现在有点不方便接电话……”
“唉。又偷偷喝酒了是吧?你不用帮她打掩护了,她平时就……”中年女人忍不住唠叨几句,才反应过来接电话的人不是自己女儿一样,不好意思地拜托她能不能给她一个地址,让她来接一下。
得到了章佳半醒不醒不太情愿的同意后,谢絮棠发了地址过去。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什么消息都没有。好像心也浸泡了酒精一样难过。
她反复点进和谢岑的聊天框,却什么都没发。忽然看到一闪而过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还没来得及分辨是不是眼花,章佳妈妈就已经开车过来。
女人数落了章佳半天,章佳嘟囔了两句扫兴,但不知道是不是谢絮棠的错觉,她觉得章佳其实很开心这样被人管着,被人惦记。
章佳妈妈其实算是个很好说话的中年人,见谢絮棠沉默着看她半晌,时间已经快要两点,打车也不方便,提出让谢絮棠也上车,先送她回家。
半夜坐从没见过的人的车,即使对方是同学的妈妈,她也觉得并不算完全安全。
但转念一想,怕什么,谢岑就是警察。她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章佳妈妈时不时开启话题的三五句话,手机屏幕却一直在紧急联系人的界面亮着。
这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让她好想马上回家。出家门的时候那样决绝,现在又怕回不了家。
好在世上大多数的恐怖幻想都是虚惊一场,电话没拨出去,她就已经站在了自家小区门口。
客厅一片漆黑,谢絮棠轻声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走出玄关,蹑手蹑脚地走过沙发时,才发现谢岑正坐在沙发上。
她受惊地耸了一下肩膀,“你吓死我了。大半夜不睡觉干嘛?”
“出来喝水。”
于是她也拿过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压惊。
是凉水。
他根本就是在等她。
谢岑快速地扫了一眼她的全身上下,发现她的发型与出门时别无二致,连发丝都不曾散乱,更不用说衣衫。他悄悄松了口气。“你喝酒了?”
“一点点,你鼻子真灵。”
“带着酒味的醉鬼想闻不出来都难。我去煮解酒汤,不困的话你先洗漱再来喝,困就明早喝。”
谢岑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久坐不变的姿势让他的动作都变得僵硬。
在洗澡前谢絮棠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像真有一点酒味。……肯定是章佳的染的。
她一边洗澡一边想。好像真的没怎么见过谢岑喝酒。唯一一次,见他喝醉,还是好多年前,那年他28岁,亲眼目睹同队的同事高杨殉职。
因为谢絮棠不喜欢烟味的缘故,谢岑在她面前抽烟的权利很早就自我剥夺,所以他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喝酒。
高杨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对她也很不错。她为高杨的离开而伤心,也为谢岑的伤心而伤心。
一口接着一口,一杯续着一杯。他的醉酒也很安静,没怎么让人操心,只是躺着动也不动,脸色酡红。
当时十字出头的小姑娘哪里会照顾人,只是帮着盖好了被子,还差点把他闷死。
放在如今,现在的谢絮棠爱慕他,甚至迷恋他。
说不准会用别的方法把一颗难过的破碎的心缝补起来。只要能抛却不快,哪怕是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
身体被浴袍裹着,发丝还有水珠滚落。镜子里的她皮肤像酒酿樱桃白里透红。她有年轻的躯体,有美丽的皮囊。
她拉开浴室的门,借着墙体的阻隔,伸出头向厨房张望。
谢岑背对着她,衬衣卷起一截胳膊,绷着流畅的小臂线条。双手撑着案台,微微低头,似乎是对咕嘟咕嘟冒泡的小锅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腰真细。
之前看他穿作训服时的照片,外腰带束得身材比例分明,怕被谢岑发现她的异常才没多看几眼。
还有一次,他晚上出外勤回来,在阳光最盛的午后刚刚睡醒,正系着白衬衫的纽扣,微风吹动,谢絮棠还没看清楚就已经衣角被遮挡,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
十几岁少女时期没被谢岑发现自己偷偷读得脸红心跳的言情小说不可避免地荼毒了一部分她的思想。
让她觉得这样的场景好适合背后拥抱。
但她没有抱,不是胆小,而是有了更大的胆量。
脑袋好像不清醒,意志却无比坚定。
她其实很少进谢岑的房间,就像谢岑也几乎没进过她的房间一样。谢岑本身就不是外向的人,分寸感与边界感是他对谢絮棠从小身体力行的言传身教。
只不过教是一回事,学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没准就是他过分地在乎男女有别,才让谢絮棠清晰地感受到一切身份束缚都有性别这个大前提。
她躺在有男士洗护用品香味的被子里的紧张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存在的那么久,今天在外面玩了好几个钟头,困倦感已在不知不觉间袭来。
所以谢岑进房间时她也是真的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你没喝醒酒汤吗。”
“没……”酒壮怂人胆只是一个托词,真正的怂人就算喝再多酒也根本不会做出壮胆之后的事。
“那现在喝,我看你醉得不轻。”
听着他几乎在说“病得不轻”一样的口气,谢絮棠稍微清醒了几分,她用小臂支起身子坐起身来,露出光洁的皮肤。
谢岑一瞬间移开视线,转过身去不看她,顺便赶人:“去你卧室穿睡衣去。”
谢絮棠还穿着浴袍。“太困了,有点头疼。我卧室的床垫下不知道压了什么,硌人得睡不着。大半夜懒得铺床了,我能在你房间睡吗。”
撒着不打草稿的谎,谢絮棠的脸远没有刚刚肖想他时的红。
“不能,因为我勤快。”没留质疑的余地,他说着抬脚就向谢絮棠的卧室走去。
谢絮棠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像罪证确凿等待审判的罪犯。
半晌,谢岑回到她面前,首先就是把她的睡衣扔到她手边。“衣服穿好。”
“床已经重新铺好,换了新的三件套。床垫底下什么也没有。你是豌豆公主吗?”
谢絮棠贝齿咬着下唇。那他是什么,国王还是王子呢。
谢岑下一句话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她脑海中的中世纪欧洲童话。
“我只当你不懂半夜钻别人被窝代表着什么——你最好也真的不懂。”
她觉得整个房间温度骤降,后知后觉地感到全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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